(一)
风渐凉。
雨夹杂在风里,扫在树叶上,轻点在脸上,微冷。只是打湿了他的春衫。
苏埕并不想要停下来,却又不得不停。
从见到温婉清开始,苏埕便成了胆小鬼,再不敢冒一点危险。
若是温婉清因这点雨着凉,却是麻烦,他并不是怕麻烦,却害怕有什么麻烦落到温婉清头上。
“怎么停了?”温婉清回头看他,这一段路是温婉清走过最舒服的一段。
或许每一个平静外表之下都有一个躁动的灵魂。不关乎人却是人之本性。
“要走吗?”温婉清善于控制自己的所以话讲的风轻云淡,
“玩过捉迷藏吗?”苏埕第一次说话没有看着她,“陪我玩一次好不好?
“如果你要走大可直接了当的走,没必要在装什么小孩子。”温婉清恢复到第一次见他时的清冷陌生,拒人于千里之外。
苏埕第一次对她皱眉,“你是在害怕…”,看来她并不像表现得那么平静,
“我没有。”温婉清打断他。
从很小时温婉清就知道,如果一个人铁了心要走,不管你说什么亦或做什么,他还是要走的,不如省省力气,想想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十息,给我十息时间,十息后我就回来。”苏埕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不需要。”温婉清抱紧了怀中的匣子。也许只有他可以陪自己到最后,但最后又到底在哪里?
忽然一股大力猛的将温婉清往后扯,“咻”一点银光正擦这温婉清的脸过去“夺”的一声钉在一边的树上。你刚才要……!话说到一半被苏埕一把将嘴捂住。苏埕就势一躺在一扯将温婉清完全扯进怀里。
一连串的银光就那样散了过来。
若不是苏埕反应及时,只怕现在俩人早已变成筛子。
银光就那样过去了,一切都像回到了前一秒,但温婉清知道并没有,现在哪怕再有一点声音都有可能丧命。
“我不走了,你把眼睛闭上好不好?”苏埕伏在她耳边轻声低喃。
“你要杀人了?”温婉清听到他心脏跳动慢了很多,匣中之物却异动的比之前都要强烈。
“嗯”苏埕没有逃避,他不知道温婉清是否接受现在的一切。
但是现实就在这里,今晚总有些人要永远留在这片树林之中。
温婉清闭上眼睛。
苏埕知道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因为有些事不需要用眼也可以看的很清楚。
他却仍就选择让她闭上眼睛,没有看到总比看到要好的多。
下一瞬,苏埕牟中失去了瞳子,瞳孔,只有无尽的血色弥漫在眼底。
黑夜里没什么能看的真切的。但那几朵血色的玫瑰花就这样妖艳的绽放开来。
等到血色消散,苏埕的气息却弱下来,手指一点将温婉清扶起。
她臂有些微微发麻,应该是苏埕压在上面的缘故。
“你刚才………”温婉清试图将没有说完的话说完。
“我并不知道他们在,但我知道你不喜欢下雨”苏郢打断她的话。
“这与你要离开有什么关系?”温婉清不解。
“没事儿。”苏埕回答。
见他不想说,温婉清也没有在继续追问,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刚才确实救了自己一命,
“这是第几次了?”温婉清直视苏埕,她想听真话。
“我也不知道了”,苏埕话中带着苦涩,不知道就代表这数不来。
“谢谢你”!温婉清说。
“说的太早了,以后还得重复”,苏埕嘴角勾弧,露出森森白牙。
“唐门,苏郢记下了。”苏埕指间有银光一闭,在这种时间地点,用这种手段的只有唐门可以办的到。他声音并不大显然是不想让温婉清听到。
“下马吧,再往前的路需要自己走了。”苏埕翻身下马,又扶了温婉清下来。
“这匣子里面究竟是什么?”温婉清眉头一皱,到底是何物竟引得这么多人前来抢匣。
“剑,专门杀人的剑,“苏埕眸中有一抹血色拂过,细微不可察觉。
“在匣中便杀了这么多人,也算是对得起你这句话,你拿他想杀谁?”温婉清叹了口气,声音低落,
“反正不会是你。苏埕移步向前,“快些走吧,晚了头茬酒就要被分光了。”
温婉清忽得笑了,是啊,无论杀谁,只要不是对着自己,他便可以一直都在,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
“以后这瞳术还是少用的好,血腥气太重,极易产生心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还是这么说了,温婉清提醒道,
“我知道了。”在这个问题上,苏埕第一次没有反驳。
一股树的清香扑鼻而来,让那些血腥气变淡了些,里面到底藏了什么,几棵将要抽出新枝的柳树,上面还出些嫩芽,往里走,林子宽了些,“你本来是想用他们编草帽挡雨?”到这里温婉清才恍然大悟。
“现在也不晚。”苏埕抽了几根在手中,片刻编出个草帽来。
“给。”苏埕将草帽盖到她头上,“这样是不是安全一点,”,苏埕笑的很温和,似乎带些虚弱的感觉,“以后遇到不喜欢的事就动手解决他,没必要逼着自己接受。”
“谢谢”。温婉清果真
(二)
春天的雨像来缠绵,他们走出很远的路,雨却仍就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越发的大,不过也可以,正好把苏埕的身上的血腥味冲淡一些。他不在意,并不代表她也是。
他们走的并不快,温婉清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走,并不记得快慢。苏埕也乐的如此。
夜还长,无需太过着急。
忽的一股香甜的花香飘散进空中,不似那酒中的梨花的清香,这香味太香反倒让人有些起腻,。
百花门的花香总是这样,苏埕眉头皱了起来,“你怕是要晚了”。
那又怎样?温婉清问道,不怎么样,但总是有些人等不及了,便用些昏招,找不自在。
血腥气盖过花香,向花香的源头压去。“那我们走些好了,我确实有些晚了,”一股清凉意硬生压下杀气带着血腥味儿也淡些。
“如果你想慢点。大可等天亮再走,等便让他们等,反正等着也是白等。”苏埕平淡的一句话实则带了杀气。“不想放的事情就不做,无需管太多。”
“你不想走?”温婉清问
“并不是。”苏埕回答“随你。”他再补上半句。
“那我想快点走了。”温婉清看着苏埕。
“你不并想快走。”苏埕回他那句,似乎看透她的一切。
“你怎么知道?”温婉清再问。
“因为你什么也不知道,”苏埕这句却明显像小孩一般赌气。
“你到底想怎样?”温婉清没办法将这个人与上一秒的他相比较。“你在跟我赌气,因为我阻止你杀那个人。”温婉清懒得跟他猜字游戏,直接了当的说。
“不是。是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苏埕左前壁带着身体都有些颤抖,“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赌气上面,这很无聊。”
“我应该知道什么?”温婉清尽可能平静的问。
“我不知道,这是你自己的事。”苏埕再抬步跃过个水洼。
青石街就在前年,梨花香淡淡带了甜味,在鼻间游走。
“你是剑阁少主,”温婉清闻到这香气陡然悟了,这街上的梨花香与苏埕撒在自己身上的是同一种,而这种梨花酒却只有剑阁酒仙酿的出来,苏埕却可以随手拿出,整瓶给自己。这就是他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缘故?
“我不是。”苏郢回头看她一眼,“我跟他没关系。”不只是生气还是怎样苏郢走快了些。
“不是?”温婉清眉头一皱,移步追。
青石街——
“咚咚咚……”每一步落下都带着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更显的突兀。
“你这次想走也走脱不得了”。温婉清嘴角勾起弧度。
“谁告诉你我要走”?苏埕回头看她,“要走的是他们”。
“那你走这样快又是怎样?”温婉清说。
苏郢的脚步一僵。
明明是她要快些的现在又这样,苏郢只得慢些,并不多说什么。
有人告诉过他一个道理:跟女人讲理,男人永远是亏的那一个,所以不必多说,自己明白就好。
但温婉清却不明白苏郢要做什么。不管是杀人或是其他。
“到了那里你还要杀人?”她声音低些,看来她还是接受不了。
但是现实却明摆在那里,这是个人吃人的江湖,成为死人或者杀死别人的是道单选题。
“如果你实在不想看可以把眼睛蒙上。”苏埕递条白凌给她。
“若是他们不招惹你那?温婉清还是试图用她的善良论,改变苏埕的决定。
“那他们也得死,不然会死更多人。”苏埕再次加快了步伐。
那梨花的清香愈发的浓。
“太白遗风”的酒旗也已经出现在俩人视线之中。
离酒馆还有几丈远,苏埕忽得停住脚步。
苏郢回头对温婉清说:“你知不知道你才是今晚上派头最大的一个?!”
“什么”温婉清不解。
“现在那酒馆里的人肯定都想你想的牙痒痒,而且他们就算一个个都武功不弱,却都只得等你慢悠悠地来。”苏埕解释,好像在说他自己一样。
“你到底在说什么?“温婉清话中疑惑感更进一层。
“你向那门前停的棺柩看”苏埕一指前面。
“悬着的棺材!”温婉清低声说一句,她应该想到了,玄冥湾停棺,“玄冥教哪位鬼怪阴仙?”
温婉清这时反倒有些兴奋起来。这些人她原来也只是在师姐们的口中听过。
“棺材不只是玄冥教的,还是双人棺。”苏埕眸中带笑,左臂连带这有些颤抖,苏郢并不理会好像手臂不是他的一般。
“黑白无常”。温婉清报出个名字。
“你还不然算太傻”,苏埕笑道,“现在它在这里却有些碍眼了。”苏埕伸手一招,一张泛黄的符纸飘至那棺上。“轰”的一声,青铜棺柩被炸的四分五裂,场面十分壮观。
酒馆内的一个酒杯的碎响就被掩了过去。没人听见。
相比青铜棺温婉清更在意自己的符纸。
“你什么时候拿去的?”温婉清看他一眼。
“你什么都不知道。”苏埕重复,“你看着那马是真马还是假马?”苏郢不理会她的问题反倒继续问她。
“真的。”温婉清答得很随意。
“这题对你来说是简单些,他们主人的眼珠是真是假,我倒挺想挖下来也验验。”苏郢一脸的不在乎。
“四个人除了马王爷,黑白无常,前面百花门的董小仙,还有一位?”她是什么都不知道,但脑子并不坏,甚至应该说她很聪明。或者是来之前做过功课吧。
“你应该退到后面的白桦林里去看,那里面一定有七棵白桦被插上了七杆银枪”
“白马义从。”温婉清不知道不代表猜不到。
风从外面吹进酒馆里,酒馆之中的一张桌子上,也只有一坛酒,却有六个杯子,四个已经用过,却只有酒仙一人坐在正对门的位置。
“好,好极了,竟然没人与我抢!“苏埕一扯温婉清的左袖带着她飞进酒馆里面。
门悄然闭上。
苏埕带着她走到酒仙对面坐下,取过酒坛杯子。
“别说话”苏埕将酒坛放在直接放她面前,“喝酒。”
正好温婉清并不想说话,倒杯酒给自己细品,它越来越不老实,不知道这剑匣还能困它多久。
反正夜还长,也都无需着急。
(三)
“你把完整的她带来了,”酒仙笑的很玩味,“我还以为你只会拆下他的脑袋带来。”他盯视着苏埕,想从他脸上看出点异样,然而并没有。
“你不用这样试探我,我不喜欢杀人,更不喜欢用来杀人的东西,”苏埕手指在木桌轻敲一下。将温婉清的魂儿唤回来,
“但你没得选,这世界上只有你能用他,”酒仙眉头明显一皱。
“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个。”苏埕回答的很随意,显得有些置身事外。但这确实是他自己的事。
“知道你在乎的是她。”酒仙指着温婉清。再笑。
“酒老头。你越界了。”苏埕双眼一眯,眸中一缕血色闪过。
“什么是在乎”?温婉清并不想打扰他们,但这句话与自己有关,应问一下。
“没关系,”苏埕又这样回答她,不想说就算了,她也只是问一句并不关心答案,却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的剑匣。
“峨眉的忘忧香确实是个好东西。”酒仙笑盈盈的看着温婉清。
她听不懂,她并不知道峨眉有这种东西。
“你确实是老了,只有老了的人才会这么啰嗦,“苏埕不耐烦的说。
也许是他不想在浪费时间,就算酒仙聊到天亮,该面对的也不会减少一分。
“你有几成把握”?酒仙目光扫在他左臂上,我要听你现在的把握,酒仙也补上半句。
“我的东西必须回到我手上,不管我喜不喜欢,”苏埕的目光又向温婉清瞟。
“做个交易吧,我去唐门给你拿解药,你随我回剑阁见阁主。怎样?”酒仙还想做最后的尝试,即结果已经早已知晓,
苏埕没有回答却将目光全都转到温婉清身上。
温婉清并没有什么反应,朱唇轻启,将杯中酒饮尽,并不理会苏埕。
她在等他开口,开口留下自己。
“不需要,她会跟随我回峨眉山,毒,我师傅自会解去。”温婉清却将目光转向酒仙说道。
温婉清并不傻,相反她很聪明,苏埕是替她挡了暗器,无论他得剑与否,毒都得给他解。所以即使苏埕不看她,她仍会说的。
“你应该早跟我说的。”温婉清淡然一问。
“你早就知道却装做不知道,”苏埕他倒杯酒在酒杯了而后一饮而尽,酒杯不是他的是温婉清的。
“你不说就是不想我知道,我又何必多嘴,”温婉清答道。
不讲理是女人的特权,但凡是个女人都会有只是多少的问题。
她重新拿个杯子过来,却不倒酒,任何事只一次就够了,拿杯在手中把玩,酒杯是白玉的,薄处如蝉翼,厚处也不过半指粗细,十分精致。
(四)
“酒老头儿,你确实老了。”苏郢取过婉清手中的玉杯放到自己手里把玩儿。
他脸上带了一抹浅笑似乎又变成了温婉清第一次见的青衣小厮,她也笑。
“人总要老的,你也会老。”酒仙并不在意,湛一杯酒给自己细品。
苏郢说:“换作十年前的你一定不会把事情搞的这么麻烦。”
酒仙回道:“麻烦自然有麻烦的好处。十年前若多麻烦一点不知道要好多少。”
苏郢说:“麻烦只会让麻烦更麻烦。比如说你放走的那几个人,他们就一定会听你的离开吗?”
酒仙说:“你我说的都不算不是?”
苏郢说:“那谁说了算?是那几个人,还是他们嘴里说的天下苍生?”
酒仙说:“我不知道,但我这是在救你,你知不知道!你是他儿子不是他。”
苏郢说:“有区别吗?反正都一样。”
酒仙说:“他自己走的路自己不后悔。”
苏郢说:“我也是。”
酒仙说:“还有回旋的余地!”
苏郢说:“没有了。”
酒仙说:“为什么?”
苏郢说:“如果你看着自己的亲爹死在自己面前,你就知道了。”
………
苏郢说到这儿彻底失去了所有耐心,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自己需要一场杀戮,真正的杀戮。
血腥气彻底发散开来,霎时布满了整个酒馆。
“听够了吗?滚来受死!”苏郢起身,血丝顺着发梢开始蔓延开来。
“啪!”“梃”“夺”
三响自三处传来,却要在一处汇集。
苏郢并不看他们,只看温婉清。
她亦如往常一样的云淡风轻。
素色的春衫上有酒渍清香。
如墨发际间有枯藤一根。
芊芊素手中有酒一杯。
怀中抱匣。
嘴角有笑。
温婉清说:“你说我不懂,我确实不懂,我也不想懂。但是从今天开始我要你教我。”
苏郢说:“如果我能活过今天晚上。”
温婉清说:“一言为定。”
“夺”
温婉清怀中剑匣被扔在地上,砸碎了两层青砖。
苏郢换上了招牌的笑,
“剑来!”
一柄长三尺六寸宽一指的血影飞至苏郢手中。
那是怎样的剑?
其实简单的很。
杀人的剑。
如果非要讲上些形容词的话那便是:
杀人的好剑!
至于怎的个好法?
没人知道!
因为用剑的和躲剑的都已经死了,灰都没剩下!
马王爷苦笑:“若早知道是这饮恨剑,我定会骑上我就快的马离中土越远越好!”
董小仙也笑:“这样也好想咱们这样的人要死在这样的剑上也不亏了!”
凌统看了一眼酒仙:“这样看来酒前辈到算得上是个好人了!”
黑白无常并没有说话,只是长揖片刻。
他们甚至都闭上了眼。
但苏郢却走了。
对!就是走了而且走的很快。只是一步便出了酒馆儿。
四人不敢逃只得跟上。
为什么?
逃回去死的比现在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