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幽暗僻避的小径,暴雨的嘶吼声,混着板车“咯咯”的声音格外刺耳,两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在卖力的推着载满了尸体的板车,嘴里还不禁惋惜道:
“这幕老爷真是可怜,好好的首富,就这么被灭了家门”
另一个赶忙打断他
“你不要命了!?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再多说话,小心自己的脑袋搬家”
一想到那人黑色斗篷下可怖的脸,就不禁打颤,赶紧闭上了嘴
“慕…婶婶,离子……”木凌迷迷糊糊半睁着眼呢喃
推车的小弟似是听到了什么,手哆嗦着,咽了咽口水
“大大大…大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说什么呢!不要大惊小怪的,我什么都没有听到”这大哥其实也听见了,不过为了壮胆,便假装什么也没有听见
小弟还是觉得不对劲,咽了咽口水,环顾四周
推着板车蹒跚两步,板车却突然拌着了什么东西,一个侧翻,板车上的尸体夹带着木凌一起骨碌碌的滚了下来
木凌本来是要清醒了的,好巧不巧脑袋却撞上了颗大石头,一阵剧痛传来,木凌眼前再次黑了一片
好在那大哥平日里就是做这个的,眼疾手快的稳住了板车一脚,将板车拉了回来
小弟也顾不得害怕了,赶紧跑过去将尸体和昏迷的木凌抬起放到马车上
虽然两人以此为生,但毕竟和死人打交道,总是觉得晦气的
二人将一板车的尸体倒在了尸横遍野的乱葬岗上
这是个隐蔽的乱葬岗,绝大多数尸体都是生前得罪了人,被人灭了口处理掉的,幕府的人也不例外的享受了来这里待遇
这些尸体多数早已生了蛆虫,森森白骨毫不遮蔽的裸露出来,脸上被野兽啃得血肉模糊,剩下的是不受待见的牙齿和脸骨,以及被鸟兽叼走眼珠遗留下的凹陷眼眶
那小弟像是第一次干一样,倒完尸体,松了口气,还不忘扶扶腰,拍拍手
大哥急忙回头抓住他的手,瞪着他,压低声音怒道
“混蛋,你拍那么大声,是要把狼群引来吗?”
小弟瞪圆了眼,立马停了下来,可是已经晚了……
二人听到乱葬岗密林之中,令人不寒而栗的几声低沉的狼吠之声,在寂静的夜显得格外刺耳
两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不约而同的四目相视
小弟害怕极了,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刚好踩到木凌躺着无处安放的手
成年人的重力踩在木凌脆弱的手骨上,木凌很快便又被再次痛醒
这一醒,木凌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慢慢的撑坐起来,用手不停的拍着这快要炸裂了的头,但是只有未干涸的大片血迹,视线模模糊糊的看见两个陌生男人正在……和两头狼撕扯,那二人显然是快精疲力尽了
内心的恐惧驱使木凌撑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本能的向狼反方向跑
都说狼贪婪,发现了更好更嫩的食物,两眼便发光,当即快速的将那俩人给解决了
两人还在惊奇为什么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个活人时,便被这饿狼结束了生命
木凌在本能的驱使下疯狂的跑,那两头狼也快速的追了上来,木凌毕竟是个小女孩,此时又虚弱得很,便一跤摔倒在地,两头狼龇牙咧嘴的步步紧逼,木凌恶狠狠盯着狼的眼睛,自己不明所以的醒来,又不明不白的死去,真是……还有比自己更惨的吗?
木凌也不知怎地,一直盯着那狼眼睛看,身边尸体散发的恶臭,密林被风吹的婆娑作响,但她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只知自己――不能死!
狼最恨被一直盯着眼睛,那是对它的挑衅
那狼咧着嘴,露出尖利的獠牙,猛的向木凌扑去,此刻的木凌却没有先前那般胆怯,拿起不知何处摸到的砍刀
在狼扑过来时,木凌便挥手砍了过去,这刀来得猝不及防,那狼也没有料到,虽然反应敏捷躲开了要害,却还是被砍伤了腿,退到一旁嗷叫
木凌刚刚那刀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手哆嗦个不停,已经没有余力再对付另一只了
另一只狼看见同伴受伤,对着木凌转了两圈,确定木凌已经虚脱没有武器了,便狠狠的扑了过来
绝望!迷茫!不甘!一点点涌上木凌心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那狼恶狠狠的眼
自己要死了吗?
木凌感觉脸颊划过一道劲风,带着幽幽甜甜的药草味,立刻掩盖了木凌能嗅到的腐臭味
那狼已被这比木凌大五六岁的少年用钢针扎于脑门而亡
木凌一抬头,刚好对上那双碧潭似的水波不兴的眸子
木凌定神了,看呆了
这人不染污泥的蓝白色广袖长衫在微风的轻抚下轻轻摇摆,半数的墨色青丝高冠束着,两条鬓发垂于脸上,将五官修饰的更立体,负手而立,彷若话本中的白衣谪仙
木凌痴呆呆的望着这人,毫不避讳
那人好看的眉紧皱,横视木凌,淡淡道:“你可看够了?”
木凌仍不说话,只是继续盯着他看,比刚才盯着狼看的眼神多了些许柔情
那人以为木凌是个痴傻儿,或是个哑巴,便不与她计较,转身欲走,木凌见他略过自己,也赶紧站起来,准备跟上
那人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木凌
“别跟着我”便又回头走了
木凌呆愣片刻,还是跟上去了
“哈哈哈,师弟啊,叫你英雄救美的戏码不让我来,现在被人家小姑娘缠着不放了吧”苏德乞叼着颗毛真草,虽然长得好看,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夜挽锦无神的瞟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也不知道怪谁自己没管好自己,到处沾花惹草,沾惹到那杀人不眨眼的苏媚儿,连累自己药没采成,反倒被追杀
苏德乞侃侃小跑过来,左右打量着木凌,木凌看也没看他,依旧盯着夜挽锦
苏德乞用手在木凌眼前晃晃,低头想了想,突然抓住木凌的手,木凌有些被吓到了,但也只是眨巴眨眼
苏德乞细细号着脉,假意的用手像孔明先生那般顺顺自己子虚乌有的胡子,用老气横秋的语气道
“小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呐?小哥哥送你回家哦~”
木凌现在弱得很,刚醒又失忆,听到苏德乞这样问,又止不住的头疼,直摇头想让自己精神点
木凌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略过苏德乞,走到夜挽锦面前,拉着他蓝白色长衫的衣角,发白的嘴唇轻声道:
“我喜欢你……”
“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木凌便向夜挽锦倒下去了
夜挽锦赶忙接住木凌,顿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过还是递给了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苏德乞一记眼刀
夜挽锦不善于应付这种事情,也从未有哪个女子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近他身,通常都是刚近身,然后发现这人散发的寒气都足已将自己冻死,便自觉远离这碰不得美男,不过除了那整日在他耳畔聒噪的小师妹
苏德乞在听到木凌“表白”时,便笑得前仰后翻了,直到接到夜挽锦怨恨似的眼刀,才憋着笑,假装出一脸正经,大摇大摆的走到夜挽锦身旁,拍拍他的肩膀调笑道:
“自己种的花,自己浇水去”
夜挽锦真是无数次想咬死他这位不负责任的师兄了,明明方才是他推自己过去对付这头狼的
这两头狼不过是两头走丢了的幼狼,待会儿狼群便会追过来,狼最为记仇,不赶紧走定会被狼群缠住,只好无奈将木凌抱了回去
不过……很快他就后悔了
木凌醒来,不管苏德乞问什么,她都是一问三不知,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亲人是否安在,完全像个混沌时期的幼儿
主要是夜挽锦到哪儿,她便跟到哪儿……最后跟上了山
次日
郁子茗许是心中慌忙得紧,昨夜竟在桌前不小心睡着了
一大清早丫鬟玉儿便急切的推开了门,慌忙道:
“小姐……慕府……慕府被烧了”
郁子茗闻言,猛的睁开眼睛,二话不说便拿起衣服随意披上,夺门而出
刚到幕府巷子的岔路口,便看见衙差抬着一具尸体,尸体被一剑封了吼,面无血色
“这人是……周管家?”姜童柚闻讯赶到,也看到了这具尸体,难以置信道
郁子茗回头和姜童柚对视一眼,二人皱眉,默契的一齐向幕府赶去
幕府前面站满了比小巷还要多的人
“这好好的幕府,怎地一夜之间就被烧成这样了呢!?”
“是啊,昨夜我听到这边的动静大,以为是打雷,莫不是被雷给劈了道火口子”
“瞎说什么呢,你家被雷劈,慕府也不会”
“可怜这府里人,听说竟是无一人生还,前些日子慕二小姐还给我家老头子看过病,怎地今天就……老天爷不长眼啊”
一群人在幕府门口吵吵嚷嚷的议论着昨夜幕府的遭遇
二人听见,可是打死也不相信……怎么会……这样?
郁子茗拉着姜童柚避开人群,慌忙冲进幕府,幕府大门站着几个配剑衙役,衙役见二人冲过来,拦住了二人
姜童柚现在只想确定里面的情况,确认那二人……
“给本公主滚开”
俩衙役一听是公主,便赶忙跪下
“公主恕罪”
姜童柚不管二人,径直走进去
瓢泼大雨都没有焦灭熊熊大火烧过的痕迹,曾经无数次来过的地方只剩下烧焦的横栏,破败得看不出来的窗户,还有未散尽的浓浓的烟味
姜童柚和郁子茗看到这一幕时,便呆住了,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姜童柚早已泪流满面,如此巨大的打击,姜童柚腿一软,便跪在了这堆废墟中,她不停的用纤细的小手一块一块的扒开这些焦黑的木头
“你们两个闹够了,快出来……快出来啊,不要这样……”
嚎啕大哭的声音让门外人忍不住也想跟着哭起来
身后的郁子茗也已呆成了一根木头,泪水顺着脸颊不停的往下,她一声声哽咽的看着地上狼狈的姜童柚
姜童柚边弄开木头边回头问
“她们是骗我们的对不对?她们是在胡闹对不对?她们没有死对不对?子茗,你说话啊!”
郁子茗跪在地上,伸手抱住姜童柚,闭上眼不敢看眼前的废墟
“对,她们……是逗我们的……一定是这样的”
姜童柚拉着郁子茗,无助的像个被丢弃了的孩子那样哭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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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梧山
凤凰择良木而栖,此良木便是梧桐
“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
苍梧山以梧桐树茂盛繁多而名,地处星翼域,外围镶接两条大河,碧水青山,人杰地灵
山脚有个不大却繁华热闹的小城,山上有个“悬壶门”,门内皆是些医学子弟,弟子近千人,掌门周樊底下有八大弟子,四人早已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其余四人分别是大师兄“惑心蛊王”顾东隅,四师兄“五鬼毒王”苏德乞,五师姐“素手药师”孟桑榆,七师弟“冷面医仙”夜挽锦,几人虽年龄不大,但在江湖之中却能震一方,据说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林盟主也要对这小小的“悬壶门”礼让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