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休想用肉眼通过窗户、窗缝、门缝及墙缝窥视闺房内的情景。里面静悄悄的,即使这样,不少小伙子还是倚在窗前望眼欲穿似的向屋内巴望。此情此景,红杏怎会出墙。自然,破窗或破门可以使新郎见到闺中的娇娃,这是强取豪夺,不是迎亲的行径。即可顺遂巾帼之意,又可堂而皇之地进入闺房的途径只有一条,就是用金钥匙打开闺房房门上的守门锁。虽然在她们的地盘上,她们又人多势重,但守门锁只有一把。目前那把金钥匙由哪位高手掌管,不得而知。她们之所以对金钥匙的所在口袋守口如瓶,是因为她们清楚它的份量。份量就是淘喜钱的多少。这确实看主干的了。
红包已经不能起到它的装饰与遮掩作用。她们中任何人得到红包都粗野地将它撕开,一睹为快。
“这次你可得实实在在。刚才在门口你说我的红包要比巷口的厚实。十张一块钱确实比两张十块钱厚实。”
“我说的一清二楚了,厚实,厚实,全是零钱多实在。一下就与零食对上号了。你们看,这天也不早了,现在正是四九天,你们就那么好意思让大家都哆嗦着。”
“怎么成了我们让大家哆嗦呢。我看你是皮笑肉不笑,脸笑心不笑。”
“我的老妹呀,我要是不高兴,还给你二十块钱。”
“二十块钱可不行。起码得五十呢。”她们咂咂不休,吃不到猪肉说屠夫不利索。
“好了,一口价。再给你十块钱。加上刚才的三十及前面的三十,是六十。六六大顺。”
“闺房锁再怎么也得五十块钱才能打开呢。五十加前面的三十正好八十,八八大发。”
那天好在天公做美,看热闹者不停跺脚,关键是他们心中可没有淘喜者与被淘者,面对对手的那股子打情骂俏般的火热劲。几阵冷风吹过,有的瑟瑟发抖,有的抱怨,有的直接就指桑骂槐。年轻的怨言对她们来说比头顶浇了冷水还管用。她们不得不顾及大局。转眼间,带领向二十块钱妥协了。她将金钥匙交给了伴郎,只准新郎进入新娘的闺房,这是千古不变的规矩。她们护着新郎,将他放进去后,又赶紧将房门拉紧。比扔进去了只核武器还要神秘。小伙子刚才不帮腔,现在自然不让一饱眼福。
新郎进去了,主干认为自己的认为也就完成了。最是他顺心的是不用与淘喜的妇女们纠缠了。在他看来刘美含也不像福海形容的那么视钱如命,锱铢必较,毕竟众目睽睽。不过,他的口袋里还有一个红包。
新娘的行头是大红旗袍。她早已装饰一新,专门坐在嫂子的床上等新郎进来为她穿上靴子。在她的记忆中以前只有一位人为她穿过鞋,那就是她的情侣。这一规矩使她想起了与表哥彼此充当双手的日子里。她多么希望眼下床下蹲着的是表哥。这又是不可能的事,不是她不允许,屋外的任何人都不允许。穿好靴子,她伸出双臂等待福海背她上花轿。
“要是我将你抱到轿车里,你愿不愿意。”她突然听到新郎这样问。这太富有新意了。她还没回答可否,便听见了敲门声,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这时候谁会打扰我们。
敲门声一完,便传来夏丽萍的声音,“吴琴,好了吗?”
虽然这是福海首次娶亲,他还确实感到丈母娘多管闲事。
“你当丈母娘的比女婿还着急。”屋外的妇女嘲笑夏丽萍。
吴琴也倍感莫名,她柔声回答,“好了。”
之前夏丽萍内心翻来覆去做了剧烈的斗争。她思索再三觉得还是应该标新立异一番。村里的不少习俗还不都是你添一笔,我写一划发展至今吗。财礼钱还不都是东家涨点,西家涨点,慢慢看榜样长到现金的行情。过去不也是没有三金吗。有先贤做后盾,她认为自己应该为天下有女儿的农民做点顺手牵羊力所能及的贡献。话又说回来,她这仅有的女儿可是来之不易,不放点光芒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借种卖子之屈。
闺房的门被她们放开了,人们很是懂规矩,只是引颈企足向房里巴望。没有人想冲进去或敢进去。夏丽萍从院子里抽来一条长凳,将闺房门堵住,开始作威作福。他们以为夏丽萍在为女婿着想。主干却看出了夏丽萍脸上的异样。房内的那对新人也觉得母亲的举动大为怪异。只见淘喜的妇女们脸上出现了阴笑。
“她妈,你这是干什么呢?”主干上前一步,故意问道。
“当自己的道。”张德发笑道。
王德茂与吴天胡都嗅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他俩感到空气正在凝固。
“这还用丈母开口。你还好意思问。”刘美含眉高眼低,“你也不想想,我村这么水灵的一个大姑娘就这么到你北滩了、、、、、、”
“你就明说什么意思。”主干说。
虽然是刘美含在叽喳,但主干面对的新郎的丈母娘,不是淘喜的妇女,长生派他是解铃,不是系铃。
“我还有事呢。”刘美含说。“我就给你透底吧、、、、、”刘美含向主干耳语。
“什么,三百块钱离母钱?”主干故意惊叫道。
“这还多,有的五百块呢。”
“你也不想想,这么水灵的姑娘出嫁了,三百块钱是最后的安慰奖。”
屋里的新娘被感动了,说的也是,就是再要个断奶钱也不为过。新郎可没听过这种名堂,这明摆着是丈母娘贪婪小便宜。原本内心是自己婚姻的兴致,现在经丈母娘一涉足,只能说狗日地。
这主干当的真够委屈了,女儿嫁过去是真正发挥了功效,何必急于眼前呢。现在淘喜的这帮娘们被摆平了,新亲的丈母娘却耍起了花枪。
刘美含跟太监似的一脸淫笑,拍拍主干的肩膀,道,“老哥子,我们淘喜,淘多淘少都无所谓,但这离母钱可一分都少不得。本来我们吃了你喜糖也该帮你说两句。但是这离母钱不是其它、、、、、不说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你也利索点。你看院子里这么多人都等着去你北滩吃喜呢。”
带领向几位妇女使了使眼色,出了吴家的院子。她的一番话提醒了吴天胡,现在人们都等着出发呢,我上前助主干一臂之力,不正收得了人心,也显示了我的权威。大庭广众之下,量她也不敢发威,丑态毕现。想干就干,吴天胡拨开人群,走到妻子面前对她说道,“大伙都等着出发呢,你要三百块钱离母钱,他不想掏,或许北滩就不兴这一套,要我看,叫他掏一百块钱算了。他回去也好向亲家交账。”
主干赶紧接过话对大家说,“快点搬嫁妆,行情就这么定了。”
碍于众人的眼目,更碍于女儿的眼目,夏丽萍气的啼笑皆非,有气无处出,好笑又不敢笑,真想煽自己两耳光。没关系,她就爱闷里使术。气的是自己多年调教的丈夫,在节骨眼上不配合自己,反而放冷箭,使她的意图不得实现;笑的是自己居然在丈夫手上丢人了,更承受不住让儿媳见笑了。
离母钱到手后,按照传统,新郎在抱新娘出门之际还得向吴家祖宗磕头烧香。然而,夏丽萍信奉基督,因此,这对伉俪就不用烧香祭祖了。总不能为了祭奠祖宗,对东西方的神灵都亵渎一次。或让两方神灵在那边争吵不休吧。不过有一点确实万不可否认的,那便是妖魔,妖魔才不分家呢。因此,新郎新娘接过了王静赐予的两面照妖镜,挂在脖子上。
“这下我可以抱着你去花轿了吧。”
“你抱得动吗。”
“抱得动。”她们异口同声。
巷子两边站满了看新郎新娘的大人小孩。福海左胳膊盛着吴琴的肩胛骨,右胳膊盛着吴琴的大腿,步履坚稳,众目睽睽之下,这对新人幸福到无以复加的境界。她已经销魂蚀骨,他感到她轻如蝉翼。是呀,空气不再冷冽,而是清凉。人亦不再衰老,永葆青春。在他们的心中,生活还有什么使人不悦的呢。人们对他俩的般配、恩爱大加赞赏。她不敢四下张望,幸福的将脸贴在他宽大的胸脯上,目不转睛地傻看着他的胸脯。他的阳刚之气表哥无法相比,表哥更不会在众人面前这样抱着她。她太幸福了,有生以来最幸福的,因为她清楚自己掉入了金山银山里。他也太幸福了,有生以来最幸福的,因为他清楚自己娶到了那根葱。她想,自己要慢慢爱上他,忘却表哥。有什么理由不爱呢。为什么不忘却呢。已经饱尝爱情了,偷偷摸摸不见天日的又没有金钱保障的阴暗潮湿爱情太为沉重。他想,如若要自己在她与父母之间选择,他选择她。他多么希望上天能赐予自己无穷的力量,抱着她永远在这条人山人海的巷道里走下去,走到永远。她多么希望上天能赐予自己神奇的本领,使自己永远在这样人山人海的巷道里躺在他的怀中。他的那身失色的行头加上她的那身艳丽的装扮,再加上他抱着她的搭配。此情此景,使村民无比艳羡。如若将他们的行头换成平时,还是他抱着她,她倚在他的怀里,村民自然认定他俩真会玩。人呀,总会应情应景。
主干一出院门,就看见那五位淘喜者跟五根杵子似的孑然直立。唯一能证明她们是活物的是,她们脸上的嬉笑。主干赶紧跑到她们跟前,大为不满又佯装嗔怪地说,“你们怎么这么没有轻重,将人家的车缠这么多红线。”
“淘喜不缠红线,缠什么?”
“你知不知道人家这车值多少钱,万一给、、、、、、算你的还是主家的?”
“你别吓唬人了。快掏钱吧,没看见新人来了。”
“你们先把红线收了。”
“你先掏钱。”
“你们几个真没有眼光,这么冷的天还站在这里淘喜呢,没看见她们都跑向大巴车抢占座位呢。”
“哎呀,就是,走吧,不淘了。”有位撤了。
“快掏钱。”
“你先撤了红线。”
“你不怕没你的位置。”
“你放心,我坐着轿车来,坐着轿车回。给你,这是最后一个红包了,也不跟你们计较了。”
她们抓过红包,一鼓作气拼老命地跑向大巴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