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黎启年曾经同属一个公会,相互勉力求进还算相处的不错,后来他离开公会回到原住地,再相见时成了敌人。“
再见黎启年是完全陌生,他身上找不到一丝当年的意气风发,只有无尽的颓丧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伴随他的还有一股惊天能力。犹记得他们立两峰山巅对峙很久皆不发一言,千万句寒暄的话积攒在舌尖因失了立场不能问候彼此。
“我听说当年那一战的最后您祭出天书才得以保下部分灵修门人。可我有些不明白,一个略懂皮毛却不能驾驭天书的平凡修仙者何以能打败修炼者肉体强横的半魔入境者?”第二人格小跑至步阳道人跟前逆身倒退行走,脸上挂着灿烂微笑。
步阳道人双目铺满疮痍尽显交瘁,多年来只有眼前这人识破了当年他是不战而胜,一时间不确定该如何作答。
但没有回答也是最好的回答。
那一战黎启年念了旧情放步阳道人一马他至今以为错觉,可自身斤两骗不了秤,凭步阳道人一人之力打赢黎启年断无可能。后来他也曾多次夜探王都皆不能如愿见上一面问上一问,再后来也就罢了。
往日的纠葛已经极淡,如今黎族卷土重来是存了灭道之心,步阳道人与黎启年之间已经没有半点情面可讲,若不能找到力挽狂澜的突破口这一次保不住灵修。
突然,步阳道人停住了脚步,倒退行走的第二人格疑惑回望前方,想要调整步调已然来不及,踏空的脚步使身子倾斜,直直坠落。
“啊…”
高空坠落的失重感令第二人格失声尖叫,最后载进谭底深湖。半身袭来剧痛伴随大量湖水灌入口鼻不能呼吸,隐约听到手肘骨头碎裂的声音,渐渐失去知觉。
再醒来时置身在一个阴暗的山洞里,潮湿发霉的空气令长汀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扯动全身肌肉关节痛得哀哀直叫。
步阳道人盘腿坐在火堆旁直勾勾盯着长汀,辨认出依然是第二人格露出忧虑神色。
按照常理,剧烈震荡之后灵波不稳定的人格会被斥回混沌换出原本的人格,反之则说明不稳定的人格逐步稳定夺主的契机趋向成熟。
通透如也,第二人格一眼识别步阳道人的心思,嘶哑咧嘴道:“不是我的灵波契合度很高,而是你家孙女自闭时没个三四天不会主动现身,每次都把我挤出来受罪,我都不知道找谁哭!”
步阳道人不尽信第二人格的话,“你该饿了,过来吃点东西。”
长汀肚皮好似相应了这一提醒鼓声大阵,奈何牵一发而痛全身的酸爽使其动弹不得。
“若说那孩子说我的亲人,你既住进了这身体也当是我的亲人,你们都是长汀的一部分,无论原本是什么模样现在皆是长汀的模样。”
步阳道人说着暖心的话又细心地将吃食送到第二嘴边温情满满,第二眉眼不抬不客气地咬住烤得酥脆香嫩的鱼肉嚼得津津有味,如此就想打动第二实在是低估了她的冷心肠。先前以礼相待恭敬地喊她兄台,如今又慈眉善目地说她就是长汀是他的亲人,突兀且违和。
步阳道人这套逻辑很符合轮回定律,她现在的处境大概是没有喝下孟婆汤又半路插队把胎投早了,然而毕竟是没喝孟婆汤的智商,不是傻白甜那么好糊弄。
“我这浑身疼得不敢使劲儿怕是不能赶路了。”第二枕着步阳道人用青草填充的布袋四平八躺,嘴里咀嚼着食物含糊不清。
“睡一觉便全好了。”步阳道人安慰着,时不时端详那灼灼火焰,心里正盘算着另外一件事。
空间流浪者的智慧皆顶级是毋庸置疑的,极致悟性谓之天选才能,因而当步阳道人知道长汀拥有第二人格时重新燃起了希望并做了许多准备等待其出现。或许有人认为他过分高看了第二人格的能力,但他如此孤注一掷正是因为别无他法。
“您当年大概是到了崛其特立进神殿这一步却没能起势一卜全得了,如今故地重游切莫用了惯性思维,大西北秘境崛其特立的山难道唯有这一座?如果说一座山是通往一个神殿,那大西北究竟有几座山几个神殿?“
第二若有所思。步阳道人一路轻车就熟可见对这条通往神殿的路线不陌生。寻宝之人众多他们未遇一人可大胆猜测要么大西北是真的大到很难碰上面,要么就是神殿不止一个通往神殿的路不止一条,而他们这条路刚好与其他人错开。
第二更倾向于后者,会这么想还源于此前茶寮中有一行赤袍人,这些人从大西北出来时腰间或多或少都别着宝贝,宝贝上刻的梵文之词她认得是用于神祭歌颂曾在其他时空断层见过,而步阳道人头顶的启灵柩发样所刻梵文也是神祭歌颂之词笔力却不同,两种不同笔力的神祭宝贝必定出自不同等级的神殿。
几座山就有几个神殿,原来这就是他们找不到封印之地的原因。
步阳道人深陷的眼睛迸发精光,闪现着无比强烈的期望希冀第二能说出更多,他心里认定了第二是突破灵修派当下一蹶不振局面的主心骨。
对等沟通若建立在同层面的认知上不仅能合计出优质策略甚至一个眼神便知道彼此的想法。第二突然觉得挫败,她也算个几千年的高智商体竟和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达成了交流上共识,天可怜见,再没有比这种认知更令人沮丧的。
步阳道人希望第二能替他找到某个地方抑或是某种宝贝显然是要失望的,搜寻长汀的记忆以及她个人的所见所闻并没有这一块的涉猎,因此无法做出预判。关于这个时空的一切她都是通过长汀的视角来观摩,眼所不及、耳所不能闻的她也不知道。
“您未免太抬举我,难道当真以为我开了天眼一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第二忍不住吐槽,一个老人露出求知欲爆表的眼神可知有多么的老儿不宜。
“可当年就是和你一样的时空流浪者将我们成功带进了神殿,虽然没有发现更多,但一路所见足以证明你们的智慧临驾于我们,也必定能指引我们冲破困境甚至能……”
能?
能什么?
能篡改天命?
步阳道人激昂慷慨的姿态大约是人在穷途末路之时都会出现的癫狂,这种孤注一掷加入了个人的执拗情感从而失去了理性判断,将生活里的异常高阶化就如同此刻的步阳道人对第二投放了救命稻草的心理暗示寄以厚望而将第二比拟为天眼一样的存在。
事实上,时空流浪者最初只是一抹缥缈无依的孤魂,被黑洞吸入宇宙不得不开始长达数年或数百年的流浪,流浪徘徊在众多生线交织的时空网是为了寻求机会进入某一个时空重塑肉身得以轮回。
而在见了许多断层里发生的连续剧故事、黑洞白洞在两个空间线交换生线的种种合理性异常后,这些经历觉解变成了智慧,但究其根本他们只是比限定寿命者更年长更多阅历的个体,高智没错却不能高估之天眼。
第二轻叹步阳道人的天真,记得见面之初这位老人就对他说出时空系统会bug的猜想,现在依然认定一个人的智慧可以轻易撼动宇宙法则,谓之勇者亦或痴?
也许是她在时空流浪太久太久,久到忘了如何让情感鲜活以至于现在依然是以第三视角来看待世界,对步阳道人的亲疏冷热没有任何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