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轩呀!”青衣姑娘脚步略顿了一顿,一阵风似的小碎步跑出去了。
落月轩?落月轩…莫璃在脑海里拼命搜刮着相关的信息。等等,落月轩不就是那个…号称宛昭第一大那个什么?怎么落到落月轩手里了?什么情况?…
相比于清灵山对武学和修炼的重视,落月轩更像一个庞大的江湖组织。开山立派约摸二十年来,除却对落月剑法的传承发扬,落月轩的生意几乎遍布了宛昭的各行各业,同时也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经商人才。
莫璃托着腮帮子,两眼无神,直勾勾地瞅着门口,心里的疑惑缠成了一团。直到一个白影由远及近,莫璃使劲眨了眨眼,将目光对焦在他身上。
是他!是落水那天船上的白衣少侠!
莫璃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没说得出话来。
“姑娘,又见面了。听青栀说你醒了便赶了来,姑娘可觉着身子好些了?”青年微微颔首,面上挂了一丝笑意。莫璃心里明知这笑意并未达他眼底,却仍没忍住为之心神一动;这一笑眉眼弯弯,犹似暖阳化雪,三月春风。
当日因离得远,莫璃只依稀瞧了个衣服和身形;今次方见他修眉隽目,高鼻薄唇,环顾周身,整个人真真如清风拂水,朗月在林。
莫璃扶着桌子站起身,轻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复又睁开,“无碍。还不知公子姓名,以及这是何地,我又为何会在此……”
“在下易君遥,人称落月公子。”轩主敛袖,虚作一揖道,“此地是开阳郡落月轩分坛。还没问姑娘…?”
落月公子?那还真是凑巧。“多谢轩主相救之恩,在下清灵山第四代弟子莫璃。”莫璃虚还一礼,“此番我还有师门要事在身,就不多叨扰了…来日若有需求之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易君遥又轻笑了一笑。“姑娘且慢。”
“嗯?”
“姑娘当日躲箭之时,我早已提醒你当心,可有此事?”
“嗯,是,所以呢?”
“以姑娘身手躲开箭矢是否易如反掌?”
“…是啊,怎么了。”
“可是姑娘却一个后翻掉进了水里。是否学艺不精?”
说这话就尴尬了不是。莫璃老脸一紧,抽了抽嘴角,“没有没有…这不是,看你们打架看得太认真,忘了自己在船上了嘛。”
“这就结了。掉进水里,正是由于姑娘你的疏忽。”易君遥用折扇轻轻拍了拍自己掌心,“我们救起姑娘之后,你高烧昏迷了整整七天七夜。”
原来梦里在现代的一两年,竟只睡了短短七天…莫璃走了个神,旋即被落月公子一扇子敲醒。
“姑娘是因自己的疏忽而落水;我们救你是因你身着名门正派的服饰,且不参与打斗,想来与此事无关。”
“嗯…嗯。”
“按常理,落水之后及时救起,不多时便可苏醒;而习武之人,清醒的理应更早。姑娘却整整昏迷了七日七夜。我们本是想着救人救到底,不好将你就这么放在一边不管不顾,请遍名医用尽奇药。”
见落月公子眉头微蹙,莫璃隐隐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即便如此,莫璃仍挤出了感恩的微笑来:“哈哈哈,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实在是过意不去,多谢公子,来日我一定…”
啪的一声落月公子合上了折扇,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相逢不易,江湖儿女莫谈来日,便今日如何?”又是一笑。这一笑又是达眉梢不达眼底,却直笑得人春风拂面,心醉神迷。
“啊?今日?…”莫璃一愣,这个轩主年纪轻轻的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没问题,公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哈哈哈哈帮忙倒是谈不上,报恩也大可不必。只求姑娘,是否能够将为你诊治的费用还上呢?”他眨了眨眼,面上笑意更深了。
这已经不是按不按套路出牌的事儿了,这哥们明显是脑子里…有大峡谷吧?年纪轻轻的,啧,可惜了。
“啊,好说,好说。应该的应该的。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那都不是事儿。”莫璃便也甚端正地笑上了一笑。“嗯…那个公子啊,你们救我上来时候可看到我背着的包袱了啊?哦对还有我的剑?”莫璃心道,幸亏自己下山时候带的钱多,小场面,不要慌。
“看见了是看见了,只不过…”无视莫璃惊恐的眼神,他转身向门外招呼道,“青栀!”
“不过啥?公子你别吓我啊,我胆儿小…”
“诶!来啦!”青衣服的小姑娘又颠颠地跑过来,“怎么啦公子!”
“把这位姑娘落水当日的随身物件拿来。”复又转向莫璃,“别慌,看看便知道了。”
……
饶是莫璃自认少年老成波澜不惊,看到被水泡过后又晾干的皱成一团的一叠子师妹的画的时候,眼睛还是直了。
师妹啊,师姐对不住你…
“等等…”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魔怔了似的开始在包里翻找,终于在一件常服的内衬里头找到了皱巴巴已经模糊不清的银票。
莫璃吸了吸鼻子,“公子,这钱怕是还不上了。我已经身无分文了。”
“可是…”他眼里流露出一丝同情和戏谑,不知是否是她看错了。
“你可是什么?”莫璃把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眼睛睁得圆圆的瞪着他,努力不让泪水溢出来:“你可是什么可是!如若不是你们,我如今早已到玉衡了!又怎么可能落水,怎么可能昏迷,怎么可能分文不剩!这事明明就是怪你们,怎么着,你还有理了是吧?”
莫璃摸着胸口喘了几口粗气,捋了捋思路,才接着道,“方才我答应你还钱,乃是我不知道自己的银票已经被水泡了,才同你客套客套。可如今你也看到了,是吧,钱我是还不上了。反倒是你们,就不应该为我的损失负半点责任么?”
“姑娘别激动。”落月公子用扇子敲了两下掌心,“如若我没有说错,当初那条船应当是不载寻常客人的。可有此事?”
莫璃没说话,自觉有点理亏,胸腔一起一伏的喘息显得有些局促。除了春雪秋风剑,她的全身家当就这么没得了,到底意难平。
易君遥也默然了半晌,只敲着他那扇子。不多时,他用食指摩挲着自己线条优美的下颌,向莫璃道:“既然彼此都有责任,姑娘也损失惨重,便一笔勾销两清了罢。只是莫璃姑娘眼下这种情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这下把莫璃问住了。她别过眼不去瞧易君遥,没好气地低声道,“没有。”
“那姑娘不如考虑一下留在落月轩可好?”
“…啊?”这一问把莫璃问的有点懵,半晌她摸摸鼻子,讪讪答道,“不妥吧,我这趟办完事还得回门派复命的…”
“多久也无妨,我只问姑娘是否有意留在轩里?”易君遥低笑将莫璃望着。
如果跟他再熟一点,莫璃一定会告诉他不要动不动就对女孩子笑。这样想着,她便忍不住嗯了一声。“诶公子,我们似乎还没谈…待遇?”这才是重点好吗!莫璃机智地将这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嗯?你说月钱。”落月公子沉吟片刻,“落月轩从武学到经商甚至有一些特殊部门,无不涉猎;大家各司其职,工钱自然不同。最低的有四两;高的例如分堂主和掌事,四五十两。这些只是月钱,至于做多做少,也有对应的赏金。银子之外另有月粮,如果在轩中用膳,也不必额外出钱。”
四五十两…莫璃默默算了算,按五十两一个月,也要起码一年半载才补得上这个亏空。
“可还有更高的?”
“有。琅环阁,主要负责打理轩内事务,管理各个分堂,月钱可至百两。”
“还有再高的吗?”
“有。”
莫璃眼前一亮。
“是什么?”
“轩主夫人。我不在的时候统筹大局;我在的时候协理琅环阁。工作时间自由。月钱没有定数,随意取用。”
“就这个了!”想着左右自己也不可能在这久留,莫璃便随口诈他一下。
“好~那么一言为定,落月夫人。”
易君遥也没曾想到自己一朝之间竟有了轩主夫人。平日里办正经事的场合,自己有太多时候不便于出面;偏生琅环阁几位当家的各司其职,日理万机,唯独一个没那么忙的五当家又年纪尚轻,恐难服众。他早有多提拔些人手来琅环阁的打算,可四位当家的无不是先母在世时候亲自收养调教,与自己情同手足;若是扩充人数,难免亲疏有别,或者不可尽信。
这便萌生了选聘一名夫人的想法。如果能有个文治武功的女子做个挂名的轩主夫人,给予她足够的权利,以上诸多问题便皆可迎刃而解,岂不快哉。
可是这夫人要怎么个选法?易君遥一想到便忍不住头痛。广贴告示?比武招亲?…丢人现眼不说,能不能选到合适的还是回事,他娘亲怕不是要打地底下爬出来削他脑壳哦。若要从他交游的江湖女子中选呢?本就没几个适龄的,年龄合适的要么没有脑子,凤毛麟角几个有脑子的又不可靠。
如此莫璃便撞在枪口上了。清灵山弟子,出身清白,言谈间又足见其智计百出;更稀奇的是,此女竟毛遂自荐,这般胆大包天,若非愚不可及,必是有勇有谋之辈。
但愿这一回,自己没有看错人才好。易君遥轻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