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墨染的乌云低低地压着,高耸的祭台仿佛要插入阴霾的天空,祭台两侧要数人才能合抱住的银杏树被狂风吹得哐哐作响。风势太劲,手执明黄仪仗的蓝衣小太监脚底不稳,一个趔趄眼见就要扑倒在地,掌事太监箭步而上堪堪扶住他,嘴里骂道“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要是出了半星差错,败了天家彩头,明日你就去乱葬岗找你祖宗!”说罢,恶狠狠地剜了蓝衣小太监一眼,扶了扶被风吹歪的礼帽。
龙旗猎猎,遮风棚里却异常静谧,显然棚外的小插曲不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斜靠在椅背上,玄铁色的袍子上绣着团龙密纹,深紫色的朝珠中闪着微微的金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半眯着,姿态慵懒随意,目光却未曾移动。
侍卫统领多罗顺着主子注视的方向看去,一簇淡青色的火苗在巍峨的祭台上静静地燃烧,任风劲吹竟连跳动都不曾有过。他不禁握了握手中的碧血刀,刀把上缠绕的粗布已经浸满了汗水。
今日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个窥天之日,窥天之日每三十年一次,由大盛国师以血为祭,窥得天道,预知大盛乃至天下之福祸。新王登基方才半年便遇上了此等大事,朝堂时局未稳,如果这结果不尽如人意,怕是将来又有一番动荡。
他暗暗地叹了口气,侧头看向了这个年轻的君王。只见他依旧面无表情,可是手指却在不断地转着左手上的扳指。多罗瞪大了眼睛,还以为是自己晃了了神,那枚扳指里有一团墨色来回的翻腾着,像是要冲破戒面那层透明的阻碍,墨色愈来愈浓,愈来愈浓,突然,戒面上闪过一道亮光,多罗猛然间回过神来,反射性地抽出佩刀。
祭台上淡青色的火焰已然冲天,大神官从垂髫小徒的手上接过一把漆黑的朴刀,向枯木般的手腕划去,突出的血管泛着紫青色,刀锋的寒光闪过,暗红色的血液带着体温汩汩而出,滴入火盆之中。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起来,血还在源源不断地融入火焰,噼噼啪啪的炸裂声不断从焰心传出,火星喷溅而出又瞬间化为黑暗。
一道闪电骤然而至,劈开乌云与那烈焰融为一体,“轰——”雷声晚一步才到,却也携卷了万钧天怒一般,霎时间整个密林亮如白昼,国师的瞳仁里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眼前这场景怕是亘古少有,难道今天的窥天要生变数?!他伟如松柏的身影颤了一颤,攥紧的手也跟着抖了起来。
正在这时,淡青色的火光迅速变得透明而单薄,竟有垂暮之式。忽然,人群中传出一阵惊呼,皇上一直半眯的眼睛猛然间睁大了——大神官竟然迈进了火笼,他干瘦的身躯瞬间被吞噬,火焰变成了鲜血的颜色,爆裂的火光如佛陀的座下红莲霎时花开,“砰”的一声巨响,万籁具静,世界仿佛重归混沌,骇人的寒意和无边的黑暗包裹住了一切,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像毒蛇慢慢逼近的獠牙,让人喘不过气来。
“点火”一声浑厚镇定的男声打破了这片死一般的沉寂,人们这才从恐惧中逃脱出来,星星火把渐次亮起。
“皇上”多罗将盖着黄布的托盘高举过头顶,一众侍卫齐齐转身向后。帷帐内密不透风,账外的树叶还在沙沙作响,这位年轻的君王转了一下扳指,从龙椅上缓缓起身,揭开黄布的一角,将沾满灰烬的龟壳翻过,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只见龟壳上有四行字若隐若现
彼岸花开
奈河血海
日月颠倒
地藏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