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斑斓的琉璃灯盏裹着跳动的煤油灯心从街边一直绵延到屋顶，掐丝的金边珐琅在灯壁上盘桓错落，跳得动的火光之下更显得流光溢彩。
今天是上元灯节，万国来朝的大日子，就连天京城摩肩接踵的人流之中也织上了许多高鼻阔眼的西域人。曲小染刚开始碰见这些人的时候还会惊叫一番，扯着身边曲小亭本就破烂得揉成一缕缕布条的袖子，有时还会撤下几缕油腻腻的丝线。
神仙看久了也会腻，何况是几个长得不算帅气的西域人，曲小染这个喜新厌旧的家伙很快就丧失了新鲜感，曲小亭袖口那一缕摇摇欲坠的布条终于逃过一劫，幸免于难。
相较于夹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的西域人，曲小亭兄妹俩显然更像是个异类。由于乞丐这个职业需求的特殊性，他俩常年穿戴“工装”，衣衫褴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蓬莱老仙发酵了几千年的金丹的馊味。
就连上元节的天京城街道，这样一个连鬼都无处下脚的地方，兄妹俩走得却很是顺畅，行人很是默契地掩面绕行，一个个憋得脸色通红，若是远远看来还以为是国香馆的花魁巡游，虽然路人的反应相似，但观感应该是大有不同了。
曲小染作为一个具有职业道德修养乞丐自然不能因为上元节这种小风浪就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但毕竟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子，该有的羞耻心还是残存一些的。
“曲小亭，你说说我们俩成天穿的破破烂烂的，人家也不见得多给几个铜板。”
街边的叫卖声，行人的说话声熙熙攘攘，东张西望的曲小亭显然并没有听到曲小染那并不理直气壮的抱怨声。
曲小染见曲小亭没有理会他，撅着嘴，自顾自地嘀咕着。
在上元节的天京城，要想引人注意是实在是件难事，除了曲小染兄妹俩这样出奇制胜的招数，最常用的还是人海战术，就像远远而来的那位粉雕玉琢的小公子一样。
各位看官可能纳闷，天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各路世家公子，修仙派系的，武家门路的，皇亲权贵的，一家出一根独苗也能长满一片山坡。算算其中哪家的公子出门不是前呼后应，吆五喝六的，凭什么唯独要点名那位小公子呢？
要想出尘绝艳自然就不能是普普通通的人海战术，满脸横肉的铁塔大汉太过常见，从来都是配不上我们金小王爷无比尊贵的身份了。
大汉常有，美人却是不常见。只听见一声声醉到骨髓里面的酥香软语从人群那端传来，就连东张西望的曲小亭也和曲小染一起打了个寒颤。
再热闹的气氛也温暖不了初春料峭的寒意，几十个前凸后翘衣着暴露的妙龄女子袅袅而来，簇拥着一位身披翔云暗纹绛紫披风的小人儿，面对道路上来来往往注视垂涎的目光，那小人儿倒是一脸淡定坦然。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曲小染巨大的白眼在黑黢黢的脸上显得格外醒目。虽然她对这位公子的不懈来的汹涌澎湃且莫名其妙，但不可否认的是任是谁都想成为这样一个蜜罐里泡大的废物。
说起这位金小公子，恐怕整个天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下到呱呱坠地的孩童，上到耄耋之年的老人，大家都知道一个道理，宁在皇帝头上撒尿，不在金小王爷脚底下动土。
当然，在皇帝头顶上撒尿一般人估计也是没有机会的，可是道理大家大都是懂得的，皇帝虽说是九五之尊，其实权力单薄得像是被人挑来拨去的皮影，朝政被摄政王牢牢地把持在手里，在这种情况之下，就算皇帝气急了也要装出一副温润贤良的样子来吧。
这位金小公子可比皇上金贵得多。金小公子的娘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的亲妹妹，皇上的小姑姑，明珠公主，嫁的是当朝青年才俊，摄政王的发小，兵马大元帅金孟勋。世事无常，福气总归还是不能一人尽享的，金大元帅可能是因为杀戮太重，仅仅二十六岁便英年早逝，留下孤儿寡母守着滔天的权势与荣宠“艰难”度日。
明珠公主整日以泪洗面，招募天下修士，想借术法与驸马通灵相和，可是不知驸马爷到底是飞升成仙还是遁入地狱，任凭那些修士上天入地地找也遍寻无果。
公主每次看见这个从小无父的金小公子更是满心迁就，捧在手心怕化了，揣在兜里怕丢了。
固然天下当娘的都肯给孩子最好的东西，何况是这样一位天底下地位最过尊崇的公主，让自己的儿子自小在美人堆里浸着的可是不多。因此坊间流言四起，不外乎是两个版本。
第一个版本说的是摄政王常年膝下无子，只因其有断袖之癖，他妹妹害怕自己儿子也步入舅舅的后尘，就想找来一批大胸美女，每天对自己儿子进行洗脑式教育，这样浓香软语地浸着，大波大浪地泡着，总归让自己的心肝宝贝金独苗长歪了，尤其是那方面。
还有一个版本情节类似，只是主人公换成了公主的侄子，当今皇上。
传言当今皇上有一天在寻芳殿花天酒地，左手一个面首，右手一位美人，被我们这位元帅夫人看见了，吓得花颜失色，没想到自己这位小侄子竟是个男女通吃的种子选手，莫不是家族遗传？公主从寻芳殿一路飞奔回家，连步摇都跑丢了一只。前脚踏进公主府，后脚就将所有的男性家仆换了个遍，连同狗窝里的公狗，马棚里的雄马都被赶了出去。
虽然都是市井之语，毕竟三人成虎，经过多年的口口相传也真是添了几分货真价实的颜色。
曲小染显然没有心思去回忆这些无聊的八卦，她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金小少爷手里提着的威风凛凛的虎头灯，眼神里面分明就要渴望地滴出口水来。
像曲小染这种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即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虽然她从来没有过一盏属于自己的花灯，但是见总归是见过不少的，可是这样精致的花灯却是并不常见的。那虎头灯是用上好的江南金宣制成的，江南金宣不止颜色璨如黄金，就连一般便宜的虎头灯都是用毛笔沾着颜色画出来的耳朵，因为那耳朵的制作听说很是麻烦，形状位置稍有偏差都会做虎不成反类猫，但这盏虎头灯显然是不同，它就连耳朵边缘的毛发都似乎真实可见，在人流裹卷而来的风中微不可查地摇晃。
同理，像曲小染这种眼界宽广的人，见过的好东西多了，基本上都得不到。久而久之也就学会了忍耐和克制。曲小亭看着这样的妹妹，不忍心打扰她就连渴望都很奢侈的时光。
忽然，疾驰的马蹄声从西街而来，人群的尖叫声，骏马的嘶鸣声混作一团，好不热闹。
“边关急报，闲杂人等速速让行！！”
“边关急报，闲杂人等速速让行！！”
“边关急报，闲杂人等速速让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