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迪穿着睡袍,左手珍藏茅台,右手青花瓷酒杯,接连倒了三杯撒在地上,朗声道:“一杯敬逝去的兄弟,一杯敬未知的明天。”
两人经过几个小时生长因子治疗,伤势基本痊愈,刚经大难,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比亚杵着下颚,吊儿郎当的随性从来不变,接道:“还有一杯敬过往?”
“那有你骚酸,最后一杯我想敬...你。”李亚迪觉得有点羞耻,最后的夜了,面子什么的先丢一边。
“想给我上坟?”比亚跳起来往李亚迪头上就是一巴掌,打完又有点心虚,散打八段银龙可不是吹牛比的。
刨除老友关系,李亚迪给陌生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黑社会,大寸头,脖子上‘忠义两全’纹身更加如虎添翼,哪有半分富家公子哥模样。
“去,说正经的。”李亚迪不见生气,率直又倒了一杯递给比亚,好生审视一番,说:“管他大浪滔天,你这个人模狗样的兄弟,这辈子没白交。”
“凡事讲缘分,暗中觊觎你金钱的人太多了,哪像我,明人不说暗话,就图你的钱。”比亚端起酒杯。
“对,有钱的生活很痛苦,人人都要围着我的钱转,你的确不一样,不光转,还用命换。”
两人相视一笑,碰了个杯,都清楚,不喝个人仰马翻谁也别想跑。
其实,从小到大,对方什么尿性,哪句真,哪句假,都自有分寸。
他脖子上的纹身,是为比亚出头盖的疤,那些讥笑、欺负比亚没有爹妈的烂仔,一路走来,没有几个不在医院挂过号。
他闲赋在家,是16岁时,为救寻找刺激的李亚迪,被变异生物重伤,导致神经中枢断裂,现如今的科技也无法完全治愈,不能久坐久卧。
“敬明天!”比亚和李亚迪高声共呼,一切尽在杯中酒,未来世界大不同。
清晨的光比预计来得迟了些,破釜沉舟般的人类奏响了《命运交响曲》。
这是一张没有归期的船票!
“3..2..1..发射!”
华夏统帅携各国元首集结总指挥部,共同发出指令,外太空能量部署区先行升空。
三万立方米的载人飞船,点火而起,八层飞碟状的外观,闪烁着华丽色彩,特质金属独有的寒芒倒映出机械轮廓,上千道从引擎喷射出的虹芒照得路天一色。
带着巨大轰鸣声,飞船极速旋转起来,内置平衡陀螺仪装置已启动,里面的科研人员如履平地般舒适,只是不约而同沉默无声,呆滞地走向窗口,望着苍茫大地...
或许,这是最绝望的乡愁。
紧接着,撒哈拉绿洲边界,次元粒子对撞机开始运作,空气产生振幅条纹,区域大地出现微微震颤,超导磁力悬浮的虚空闪烁能量器,缓缓升至千米高空。
千米高瞻,数不胜数,如同魔幻画作,人类几个世纪的努力一目了然。
密密麻麻间,虚空闪烁能量器放出Z型射线,彼此连接,编织出一张巨大能量网,光柱之间仿佛切割开了虚空,肉眼看去竟有些虚实不清。
人山人海中,人类好似破壳之卵,互相推搡,不时响起一声声痛苦尖叫。
绝望、惊恐、呆滞、兴奋,几乎所有可以用来形容的词汇,都在此刻,在不同的人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末日便是如此,只是高度发达的人类文明,并未真正身临其境。
消息还是走漏了,茫然无措被留下的人们,进入至暗时刻,憎恨猛烈增生,如秋风烈火,肆意蔓延。
大部分人心底开始叫骂,把一切恶毒的词汇都发泄出来,毕竟生而为人,被剥夺了选择的权利,怎能不怨毒?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放逐无辜的人?人类发展史中,丛林法则一直存在,当资源不够配比,得到的,自然和付出相匹配。
吉尔邦硬坐在南部能量区操纵台上,调试好各项仪器参数,准备工作已就绪,剩下的,就等其他人按部就班完成了。
门开了,特工送来了他的母亲,吉尔邦硬欣慰笑笑,特没谱总统还算守信。
“总觉得我亏欠你太多...小叔。”比亚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你为什么一直没结婚?”
“搞科研那么忙,况且,配得上我的妞可不多,你不也是。”吉尔邦硬淡然笑笑,大胡茬子又长了很多。
“气氛好像很沉重。”比亚环抱着手,脚在地板点个不停。
“做了二三十年废物,如果人生可以再重来,你真得改变一下了。”吉尔邦硬专心看着仪表,随口一说。
“做废物有什么不好,如果成为一个真正的废物,就没人能够利用你,扪心自问,我还不够废。”比亚点燃一支烟,递给吉尔邦硬,依然没个正经。
吉尔邦硬狠吸了一口,无可否认地笑笑,按下就绪按钮。
“嗚嗚嗚!”分散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能量区,陆续鸣起长笛,进入预备阶段。
大部分参与‘虚空闪烁计划’的科学家,都清楚一个事实,虚空闪烁是一定成功的,只是去到那边的先行者失去联系,不知道生死如何。
就算短期并无生命危险,但是长期下来会因为引力、空气成分、生存环境,导致诸多自然法则排斥问题。
无数代人的研究证明,每个拥有生命存活的星体,都拥有一套独立的自然法则,如同玻璃器皿中培育的生物,法则所赋予它什么样的生命形态,那就只能按照既定的规则生长存活,不是这个器皿条件下的生物,终将消亡。
如果带去的超压缩食物消耗完,其他星球的食物很可能基因突变,引发各种各样棘手的致命问题,其中最让科学家们不愿接受的就是‘智力退化’,就算只差1%,那也是天才之间的分水岭。
地球人类有140-150亿脑细胞,到近几千年为止,也仅仅开发到19%-28%,每一位提前进化%1的人,必将引领时代变革,成为推动社会发展的伟人。
外太空能量部署完毕,飞船返回就绪信号。
“东部已就位,请求能量全开!”
“西部已就位,请求能量全开!”
“南部运转正常,正开放暗物质转换系统!”
“北部强子对撞机已启动,正接入暗物质系统!”
“对轨成功,虚空闪烁开启!”
微波通讯机话音刚落,撒哈拉绿洲内狂风大作,一道道黑色电弧如墨染般接入了能量网。
在天空的中心,一颗小小的黑色圆球不断膨胀、收缩,似呼吸般每一个收缩过后,便以千百倍的扩张。
里子是极夜的黑,有人试图射入高亮照明激光看清点什么,可猛然才发现,手中原本光距百米的灯具,此刻就像奄了的萤虫。
黑球顷刻间扩大,到布满整个区域上空时,闪起了噼里啪啦的电弧,密集的人们才意识到,天地之间已然失去了声音。
无论怎么呐喊,耳朵传来的只有静寂,所有能够洞悉的能量全部被吸收了进去。
不少人感受着寂静的空气,才回想起黑洞一词描述。
吃瓜大众怎会知其中差别;引力无穷大的黑洞,会吞噬打碎一切物质再重组,引力无穷小的称为虫洞,它是连接异时空的通道,能保证物态的完整性。
此刻,所有人闭上了眼睛,复杂的情绪渐渐麻木。
黑球急速下坠,看似平静的圆面,正以肉眼不能分辨的高速涡流旋转着。
博得不就是一线生机么?害怕已经无用,一些人渐渐平复下来,盼望着神罚新生。
黑球成功完成全覆盖工作,似乎并不满足,剧烈抖动着想要冲破能量装置继续侵蚀大地,亦如笼中不断吹风的气球。
方案毕竟不是小儿之戏,历经几代人的实验,上万次的论证复查,当虚空闪烁能量器丧失最后一点微光时,黑球也停止了扩张。
“如果人生可以再重来!我一定为科学献身,做一个有用的人!”万物无声,比亚想着留在地球的二十亿人民,有些亏心,终是吼出了心中理想。
虫洞怎么来就怎么去,不过去得也太快了些,眨眼间的功夫,天地间重回苍茫......
当初绿蓝相间的地球,如今满目狼藉,人类就像寄生在地球的细菌,遭受到母体反噬,不得不转移战场。
太阳一直就是卫士,只是杀毒的效应太慢、太慢,给了细菌太长时间逃离。
比亚揉了揉眼睛,胸口感觉闷痛异常,头昏昏沉沉飘荡在无尽的时空隧道,不知何处是尽头。
他的四肢渐渐酸软下去,脑袋里的神经组织慢慢发胀,眼睛所见皆是虚无......
他停止了挣扎,闭上眼再缓缓张开,腰部以下被坍塌的巨石压住,痛觉已经麻木,只感觉周围有黏糊糊的液体带着温热。
看不见星星,也看不见月亮,黑暗的阴影中到处是断壁残垣轮廓,空气中散发着恶臭,也不知道是何处的尸体开始腐败,黄粱一梦终归是醒了...
“我才十八岁啊...”比亚哀叹一声,不愿承认这就是现实,不愿意承认所有的一切,只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中梦......
开始的愤青人生是假的...那只是理想中的自己。
李亚迪和吉尔邦硬是假的...他们只是现实中的过客。
驾驶机甲激战增殖母巢是假的...不过是英雄梦的憧憬。
唯一真实的,是太阳现在的确在膨胀,地球人类早已躲进地下。
所有经受的酸甜苦辣,原来都是自己假想而已,怪不得开始得那么洒脱,在故事中对生死不带一点惧意。
他从来没有上过地表看过一眼,传说外面温度已经达到上千度,如果走出地下隔热层,人体瞬间会被烤焦。
从幼时到刚好成年,每天咀嚼着压缩饼干,一点点长大,只记得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政府公告食物停止供给,资源已消耗殆尽,全人类被迫躺入等死的‘永冻仓’中,迎接灭绝审判。
这便是他全部的人生轨迹。
“我还真是倒霉,永冻仓也会断电,为什么不能像别人一样,在沉睡中死去。”他暗暗自嘲。
实在想不通,由中枢核能电力系统连接的永冻仓,不知道为什么坏了,从仓中醒来的他,没走几步便被天花板落下的巨石砸中。
“我该怎样和这个世界道别...恨么?...”
“咚!”大地一阵颤栗,又一块巨石朝着比亚脑袋砸下,血浆飞溅,思绪戛然而止。
比亚不完美的人生带着他未完成的梦,遁入黑暗静寂。
永冻仓旁的柜台上,一只额头贴着‘魔王’标签的玩具狗落了下来,砸中音乐开关,一曲他最喜欢的古典戏腔回荡空间...
“兰花指捻红尘似水...三尺红台...万事入歌吹,唱别久悲不成悲...十分红处竟成灰...愿谁记得谁,最好的年岁...”
地球表面悠扬着滚滚浓烟,遮天蔽日,使原本蔚蓝的天空浑浊不清,高空俯视已不见生物踪影。
全球沙暴肆虐,海平面不断下探凹成深坑,强风拂过山峰如多米诺骨牌般,轰然倒塌...
人类与自然的较量,终是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