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幽静寒凉。
裴意如背对着门站在供桌前，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跪下。”
傅谨深脚步微顿，却一言不发，顺从地跪下去。
在心中诵完一遍经文，裴意如取过三炷香点燃，放进香炉，这才转过身来，望向跪在地上的儿子。
“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傅谨深微垂着眸，“知道。”
裴意如在一旁的黄花梨椅上坐下，对着门外的光打量了一阵手上的蓝宝石戒指，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知道？我瞧着你倒像是在说违心话。”
“知道是错的还带她去安园？你不是就想着把她送走吗？为了让她离开，你连自己的弱点都可以暴露，是不是？”
“儿子只是觉得，没必要瞒着她。况且……”傅谨深顿了顿，抬眸望向母亲，“儿子不想再浪费时间，做无谓的治疗。”
青花瓷盖碗被重重放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想？这么多年来我费尽心思耗尽心血，难道为的就是你一句‘不想治疗’？”裴意如一脸怒容，抬手指向身后，“你说这样的话，对得起你父亲和你大哥吗？！”
傅谨深望向供奉在那里的两个牌位。
这会子日头已西斜，微弱的光线从门外涌进来，朦胧胧一片，借着缭绕的香雾，依稀可辨牌位上的字眼。
傅谨深抿紧了唇，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不要忘了你之所以能活下来，是他们两个拿命换来的！”
“可是，这样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裴意如怔住。
傅谨深收回目光，望向她，“如果我的存在，是需要拿至亲的性命去交换，我为什么要活着？”
“明知道我是一个被诅咒的存在，活着只会给家族带来不幸，为什么还要救我？十年前您就该放弃我，这样充满了悔恨与痛苦的人生不是我的选择，从来不是。您真正该救的人是大哥……”
话音未落，脸上便挨了一个耳光。
裴意如脸色发青，指着他，“混账，你给我住口！”
傅谨深慢慢偏过脸，被打的那处有鲜红的五指印浮上来，衬着他苍白的脸，显得触目惊心。
他神色有些悲悯，“难道儿子说错了吗？是不是一定要十年前的悲剧重演，母亲才会收手？既然我没有选择的权利，起码我可以给别人选择的权利。”
裴意如怒不可遏，扬手就给了他又一个耳光。
“你现在是在教训我吗？”她指着身后的牌位，“就为了你这么一个逆子，我失去了他们两个！现在你竟然还敢跟我谈放弃？”
“你给我听好了，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必须活着！就算是生不如死，就算是最后成了活死人，瘫痪在床挂上呼吸机……你也必须活着，替他们两个活着！”
冰冷到近乎残酷的话语。
傅谨深眼底满是悲哀之色，只觉呼吸艰难。
他望着声色俱厉的母亲，慢慢俯下身去，额头贴着冰冷的地砖。“儿子明白了。”
暮色已经侵袭，笼着他倔强单薄的背，在地上拉出一道长影。
“给我好好跪在这里反省，天不亮不准起来！”
说完裴意如不再看他，迈步走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