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姐，你能帮我们拍张照吗？”
第N次被叫到，顾然依然好脾气地点头应允，走过去接住相机，等画面中的人摆好姿势，按下快门。
从早上的蜈支洲岛，到现在的亚龙湾森林公园，这个动作她已经重复了上百遍。也得益于她“乐于助人的善举”，她的摄影技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显著提高。具体表现在上午她还只会简单按一下快门，到下午三点多，她已经能够轻而易举指导起别人如何摆动作显身高显腿长了。
中途，连乔兴都过来凑一份热闹，装模做样地摆几个滑稽豪迈的姿势，嚷嚷着让顾然好好帮他拍，务必拍出隐侠行走于江湖的洒脱气概。顾然心领神会，特特挑了几个刁钻又稀奇的角度迅速按下快门。
拍好后翻回照片浏览一遍，对自己的作品颇为满意，顾然强忍着笑意将相机递回给乔兴，逃遁之前抛下一句，“太有范儿了！您乃侠中真豪杰。”果然不出所料，她跑出十来米远，就听到身后传来洪亮的咆哮声。
小周坐在一个凉亭里躲太阳，刚被乔兴的一声嚎叫引过视线，不久又见顾然笑着跑进来，连忙问道：“乔老大这是怎么了？”
顾然跑得有点急，撑着腰在石板凳上坐下，低喘着说：“我帮他拍了几张照片，估计拍出来的效果太好，他兴奋过度了吧。”
“是这样吗？”小周半信半疑。
“嗯。”顾然肯定地点点头，问道：“要不要我帮你拍几张？经过今天的演练，我现在拍照技术可好了。”
小周觉得她的提议不错，只是想一下，说：“顾姐，我们来拍一张合照吧。”
“好。”顾然马上坐过去跟她靠在一起，拿出手机调到前置摄像头，一连拍了好几张，细看下来都不满意，不是光线不凑巧，就是角度不够好。
小周说：“等一下以默回来叫他帮我们拍。”
顾然这才想起来没见他的踪影，问：“他去哪了？”
“去买水了。应该很快就……哎，他回来了。”正说着，陈以默走进凉亭，手上提着三瓶水。见到顾然，他略微有一丝意外，随即又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子，将一瓶水递给小周，一瓶水递给她。
顾然摆摆手，从自己包里拿出一瓶还剩一半的水给他看，“我这里还有。谢谢。你们自己喝吧。”
陈以默说：“拿着，这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顾然还在想着怎么拒绝，小周直接从陈以默手中抽出那瓶水推到她面前，“顾姐，拿着，别客气。”
顾然只好笑笑收下，又说一声“谢谢”。
陈以默看着她手里的手机问：“你们刚才在拍照吗？”
“哦对，”小周反应过来指挥道，“以默，你来帮我们拍，我们刚刚自己拍了好多张都不行。”
“用哪个手机？”陈以默站起身问道。
“你的吧，你的像素高。”小周说。
“行。”陈以默退后两步，找了一下光线，帮她们拍了许多张不同角度和姿势的照片，拍完，将手机递过去，“我拍了不少，你们自己看看，喜欢的就留着，拍的不好的就删了。”
顾然和小周两人头靠头挨在一起，一张一张地翻看，边看边感叹，“嗯，这张好。”
“这张显我白。”
“这个也不错，你看，光线特别好。”
“啊！这个，这个好，我们俩看起来都好瘦。”
“嗯嗯，我也喜欢这张……。你看，头顶还有一个光圈！”
陈以默老神在在地坐回石板凳上，拧开刚才买回来的水喝一口，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个劲地自卖自夸，全然视他为无物，不由觉得好笑，他也真的笑出声来。
顾然循着笑声抬头对上他含笑的双眸，忽地一阵难为情，假装清清嗓子说道：“其实，主要还是摄影师的技术好。”
小周也亡羊补牢地连连附和，“对，模特好，背景强，摄影师最棒。”
陈以默用手肘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口不对心地对他捧臭脚，脸上的表情一览无遗，仿佛在说：“你们继续吹。”
顾然讪笑一下，转移话题问道：“你们俩刚才有没有拍到合照，要不要我帮你们拍？”
“要，当然要。”小周立即兴奋地跳起来，一边蹦向陈以默，一边欢叫着，“顾姐，你帮我们拍……”
顾然拿着陈以默的手机，变换着角度帮他们拍了几张，自己过一遍觉得效果不是很理想，想退远一点重新拍，没曾想后退的时候踩到一颗小石子，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往后倒下去。
电光石火之间，顾然耳边只听见小周倒抽气的声音，和陈以默焦急之下喊出口的那一句，“然然小心。”
好险，在连续倒退着踉跄几步之后，顾然稳住了脚步。她拍拍剧烈跳动的胸口，深吸一口气，此时才又惊又怕地笑起来。
小周惊呼道：“顾姐，你吓死我了。”
顾然后怕地笑着说：“对不起，我自己也吓到了。”
陈以默行若无事地收回伸到半路的手臂，缓缓坐下，又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刚刚那个陡然站起身，伸着胳膊想去拉人的人不是他。但搁在腿上隐隐战抖的手，和略显急促的呼吸，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只是没人察觉。
那边，顾然已经重新稳定了心神，又举着手机招呼他们看镜头……
照片前前后后拍了几十张，经过一番挑挑拣拣，最后留下来的一半都不到。即便这样，小周还是觉得很满意，又精益求精地挑出两三张，把微信头像朋友圈背景图片全都换了一批。
是时，她终于慢半拍地想起刚才自己疏忽了的一个点，讶然问道：“以默，你刚才是不是把顾姐叫做‘然然’了？”
顾然刚喝了一大口水，咽下一半，剩一半含在嘴里，俄然被小周的问题惊着扑哧一下。她捂住嘴巴强忍着没喷出来，反倒又呛进鼻腔里，顿时一阵酸灼，个中滋味好不难受，最后连眼泪都逼了下来。
让顾然这么一打岔，小周又暂时将刚才那个问题抛到了脑后。她担忧地看着顾然问道：“顾姐，你今天是不是水逆啊？”
顾然抹一把眼泪，面对自己前后不过一刻钟，又是险些摔跤又是差点被水呛晕的事实，否认的话吐到舌尖愣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小周还在煞有介事地说：“顾姐，我觉得你今天还是要小心一点。”
顾然伸出一根食指冲她左右摆摆，说：“我就算之前水逆，接下来也该否极泰来了。”
小周不置可否地看着她，迟疑半会，说：“那也……不一定。”
顾然不服气，正想反驳回去，陈以默突然慢悠悠地说：“我发现你们俩脑结构还挺像。”
小周听到他的声音，骤然记起方才被打断的那个话题，拍拍石桌子，“我差点忘记了，以默，你刚才是怎么叫顾姐的，是不是叫然然了？”
陈以默一时间没有吭声，不知是被问住，还是不想作答。
顾然心里一叹，知道这个话题是绕不过去了，只好说：“对，他以前就叫我然然的。”
小周双眼一瞪，疑惑道：“为什么，不是应该叫顾姐或者然然姐吗？”
顾然瞟一眼陈以默，说：“我以前跟他哥交往的时候，他哥和他爸妈都是叫我然然，他嘛，那会儿还小，可能男孩子青春期叛逆吧，不想自己矮人一头，也跟着大人们一起叫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小周惊问道。
顾然回想一下，也是略为感怀，“好多年了，我第一次见他时，他还在上大一呢。”
“哇。真的好久远！那顾姐，他那时候是什么样子的，跟现在差距大吗？”
顾然莞尔一笑，“样子嘛倒是没怎么变，就是变成熟了。至于性格……”
“性格怎么样？”小周追问。
“性格……，”顾然故意吊她的胃口，“性格，自然是变得更成熟了呗。”
小周深深叹一口气，神色向往地说：“我真想看看他那个时候的样子……”
“咳咳！”陈以默实在没办法再佯装透明人了，他轻咳两声想提醒在座的另外两个人，这里还有第三个大活人存在。
顾然瞥他一下，问道：“你嗓子不舒服吗？”
陈以默猛地梗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小周则是没忍住，直接喷笑。
稍后，小周去上洗手间，凉亭里只剩下顾然和陈以默。少了第三个人在中间的缓冲，两个人的空间略显冷清和尴尬。
顾然频频望向凉亭外的人群，心里直范嘀咕，他们怎么就不怕晒呢？怎么就没有人想过来纳纳凉呢？
踌躇间，陈以默忽然说：“晓彬很喜欢你。”
小周，大名周晓彬是也。
想到小周，顾然心里微微一暖，“我也很喜欢她。她的性格跟我很像。”甫一说完，她隐约觉得哪儿逻辑有点不对，一条思路忽闪而过，未待琢磨便消失于无形。
陈以默低眉垂眸，无声地笑。
顾然这会儿慢慢回过味来，暗恨自己说话不经大脑，说多错多。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木已成舟，再做辩解只怕越描越黑，遂作罢。
半晌，陈以默再开口，话题却拐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弯。
“听说你离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