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的青岛正是暑气最重的时候,第二天早上,林珊昏昏沉沉起不来床,一觉醒来,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还是那个寒冷的冬天里挤电车去旁听的高中生,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是做了一场梦。她下意识地觉得冷,拉过一床被子盖在身上。窗外是聒噪的鸣蝉、明晃晃的阳光。林珊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忽然林珊正站在纷纷扬扬的樱花雨里,粉红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地在眼前飘洒,程沛云正站在前面默默地看着,他在看什么呢?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落寞,又有那么多的不舍,林珊想跑过去,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去到他的面前,两个人仿佛隔着无形的透明的墙。“林珊。”程沛云悠悠地开了口,“你知道这樱花是甜的吗?”程沛云从地上抓起一把樱花瓣,“你不知道……因为你没有尝过……”林珊想流泪了。“你不知道樱花是甜的,我也不知道……我们都知道什么呢?我们只知道要抗日,怎么抗日呢?我们要怎么抗日……我们连樱花是甜的都不知道,我们连日本兵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林珊看着他,想说话,可是仿佛有千斤的重压在自己的唇上,林珊无法开口,她看着程沛云,她多么想说话,她多么想走到他的面前。忽然,程沛云的头上开始流血,血越流越多,模糊了他的脸,林珊吓呆了,只听见程沛云说了一声:“狼的牙齿好锋利啊……”
“啊……”林珊终于喊出口了,她吓醒了。厚厚的被子压在她的胸口,她出了一身冷汗。明晃晃的阳光照地她睁不开眼睛。
“林珊!”妈妈喊她,“再不起床,午饭也不给你留了!”妈妈只当她在崂山太累的缘故。
林珊只觉得睁不开眼睛,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无比的燥热使她睡不安稳,只觉得仿佛身边有一团烈火烤着。窗外柳树上的鸣蝉拖长了声音高叫着,唱进了林珊的梦里。她在睡着,又仿佛醒着,还没有起床,午睡又开始了。
一觉睡到下午,太阳快落山了,大朵的浮云涌到天边,洁白的云彩被夕阳染得血红,天边,仿佛有飞机飞过,拖出一条白色的烟。林珊只觉得口干舌燥,迷迷糊糊地醒来,只听见仿佛身边有很多人:
“这孩子怎么这么烫啊……”
“快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啊……”
林珊只觉得这一觉睡得特别长、特别沉。等她睁开眼睛时,身边已经围着一大群人,她环顾一周:爸爸、妈妈、弟弟,还有俞启威、李云鹤几个同学,都来了,没有程沛云,程沛云再也不会来了,林珊意识到这个问题,她张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眼睛盯着输液的瓶子。
“醒了,醒了……”周围的人激动万分,妈妈甚至抹起眼泪来了。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大家相互安慰着。
“林珊,饿了吧,两天没吃饭了……想吃什么,妈妈已经熬好了粥,有你最爱吃的烧黄花鱼……”妈妈说着就去准备了。林珊从来没有见到妈妈这么关心过自己,仔细想一想,记不清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忽然长大了,看所有的事情,都换了另外一种角度。她饿了。
在床上躺了两天以后,林珊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高烧已经退了,头脑慢慢地清醒了。她谢绝了俞启威再次去崂山的邀请,让她伤心的崂山,她不愿再去,冥冥中她觉得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