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现在回想起当年来,我最后悔的事情是把我生病这件事瞒着你,我并非因为不信任你,而是因为我想太多的缘故,想太多,所以会常常没了主意,一个人纠结、抓狂。我知道当初我的坏情绪影响了你,我的坏情绪就是我们感情变坏的诱因。你常说我以前是如何地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然而怀孕之后却变得喜怒无常、忧心忡忡,然而我却说不出具体的原因,只把这归结为早孕反应,然而这早孕反应,一直延续到怀胎六个月以后,这难道正常吗?
有一次,我又莫名其妙地吃不下饭,并且脸上的表情一定很难看,我现在可以想象我当年的样子,你可以体会我当时的心境吗?那是一种怨天尤人、愤恨而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你一定想那是针对你的,因为那个时候,我几乎不出门去,每天看到的人也只有你,还有偶尔上门的我们的朋友,包括彭泽在内。你做好了鸡蛋羹,等我起床来吃午饭,然而我却并不想起床。我说我不想吃饭,你问为什么,然而我回答不出所以然来。这样的状况一定引起了你的怀疑,因为那一次,我清楚地记得你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对躺在床上的我说:“你不吃饭?那么,我们的宝宝吃什么?自从怀孕以来,你从来都没有好好吃饭,你有想过我们的宝宝该怎么办吗?你知道你这么做很自私吗?”
我从来没有听到我你对我如此说话,这也是你第一次对我发脾气,然而我只能忍着、流泪,我能够说什么呢?这些委屈我只能自己忍受,既然我已经决定将我得病的事情隐瞒下去,我便做好了忍受一切委屈的准备,然而这一次你对我发火,还是让我委屈不已,我哭得很伤心。
我知道我们的境况越来越难,我们的积蓄本来就少得可怜,而你的课业又很繁重,只有晚上去做工来补贴家用,你辛苦地在外忙碌,回家来却还要忍受我因为病痛的折磨而扭曲的脸,这对你也是一种折磨,我又何尝不知道呢?海平?
从此以后,我们的小吵小闹就没有断过,我们被生活的重压压迫地喘不过气来,那是我人生之中最惨淡的日子,相信你也是的,海平,我知道你并不开心,你忍受了太多。然而我又想,如果我把我得病的消息告诉你,结果又是怎样的呢?还不是一样的无可奈何吗?不仅我们的宝宝会失去,我也一样会面临离开人世的境遇,既然命运对我是那么地不公,我选择无论如何要我们的宝宝!
给我做检查的,自始至终是帮我隐瞒病情的医生。我们的宝宝很健康,他认为这是一个奇迹,这是医学史上鲜有的奇迹!然而除了我自己,又有谁知道这奇迹的背后,藏着我的多少血泪!我已经明确地知道:我也许会失去你!我生下了宝宝,却有可能失去你!
果然,有一次,在我们大吵一架之后,我们都失去了理智,长期的争吵已经让我们的感情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危险。我们已经不惜用最坏的想法来揣度对方,我们之间的沟通变得不再正常。那一次,你记得你清清楚楚地说:“够了!谢燕!你有什么苦衷尽管可以说出来!不要总是给我摆脸色看!我知道当初你的父母就不想要这个孩子!你们不要,那就干脆把孩子给我!”
“陈海平,你在说什么话?!什么叫做把孩子给你?!”我也向你大叫着。
“不懂吗?把孩子给我。我们分开!把孩子给我!既然孩子得不到完整的家庭之爱,既然我们的家庭生活已经走到了尽头!既然你早已不再对我说你的真心话!那我们就离婚!把孩子给我!”你大叫着,海平。
“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做我不再对你说心里话?你想要离婚是吗?”我被逼得走投无路。
“谢燕,你真是一个很差劲的演员。你无时无刻不在说谎,难道你的内心没有心知肚明吗?一个人有没有说谎,要看她的眼神,谢燕,我难道是傻瓜吗?你真是一个很差劲的演员,告诉我吧,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或者,是我太自作多情了,你已经根本不爱我了……说吧,谢燕,今天统统把话说清楚!”
我很绝望,海平,我当时丢下嗷嗷待哺的孩子夺门而去,我一个人在田边走着,任凭眼泪肆意地流淌。我明白一切终究瞒不过你的眼睛,然而这个秘密,不可以说啊!
我在田边徘徊了一个整整一个下午,我没有看见你找我。我明白,经历了这怀胎十月到现在,我们之间已经失去基本的信任了,我们的爱已经走到了尽头。
我经常想象我死去之后的样子,海平,我多么希望月轮会有一个好的继母,这个继母,对待月轮就像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在有生之年,我不能再给月轮一份完整的母爱,那么,我便把月轮交给你吧,我知道你是深爱着月轮的,我有那么多的不舍,然而我还是很坦然地想把月轮留给你,这是我的孩子,同时也是你的孩子啊,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我现在要回国去,我要养好身体,治好我的白血病!”
“说到这里,林珊,我看见坐在椅子上的海平再也坐不住了。他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他抽咽着说道:“谢燕,让我清静一会儿,对不起,让我静一会儿再来找你,好吗?”说完这些,他踉跄着走出病房。我看看谢燕,她也沉浸在自己过去的回忆当中,痛苦难耐。我请谢燕等我一分钟,我追出门来,喊我的助理小宁,请他照顾陈海平,确保他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我随后走回病房里,依旧安慰着痛哭的谢燕。”彭泽给林珊讲述事情的始末,他唏嘘不已。然而听众林珊,显然已经沉浸在这个令人无比惋惜的故事当中,她的泪水已经沾湿了她随身带的手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