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之后,两眼一红,两颗滚圆的泪珠从她浓密的睫毛里滚出来,顺着脸颊“吧嗒”一下子滑落,然后落在胸前形成一片小小的水渍。
“何翘翘你少说一句会死啊?”顾泽转过头看着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但是此时的何翘翘很显然已经被点燃了,她反而昂起下巴看着顾泽,说:“你闭嘴吧,整天就知道祸害别的男人,都祸害到我弟弟头上了,你怎么这么变态啊你,就不能活得像个正常人吗?”
我看着顾泽眼睛里的光芒“刷”得一下就灭了,仿佛被风吹熄了的蜡烛。
何翘翘看着顾泽冰冷的瞳孔,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有点后悔,但是脸上的肌肉却依旧紧绷着。
我们都不再说话,只是冷冰冰地站着。
过了很久,我轻轻挣扎开顾泽的手,转身走进浴室里,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突然像是被泼了一碗凉水。
“顾泽,你觉得自己骨头很硬吗?刚刚我第一个想说的就是你,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打何铮的主意,你就这么控制不住自己的荷尔蒙吗?你知道没有理智只受欲望支配的是什么吗?那不是人,是畜生!”
然后我听到门“砰”得一声被甩上的声音。
我脱下身上有些皱巴巴的礼服,坐进浴缸把水龙头打开。源源不断的热水冲击到我的身体上,翻滚着的热水上方蒸腾氤氲着一片雾气,我的心情这才渐渐平静下来,之前像是吃了炸药一样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何翘翘推门进来。她没有说话,而是自顾自地开始褪去身上的衣衫,然后坐进浴缸里,和我脚尖对脚尖地所在浴缸里,滚滚的热水把我们包裹起来,头顶的浴霸持续不断地散发出明晃晃的热度。
这样的画面无数次地出现在我的记忆里,我们一直都很喜欢这种明黄色的光线,我和她面对面挨着,她的脸在光线下非常清晰,我甚至好像还能看得见她脸上细腻的白色绒毛。
她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了许多,卸妆之后的她看起来就像是又回到了大学时期一样,这样的她,看起来好像更加柔弱,更加纯净,更加美好,就像是一个让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心的瓷器一样。
我看着面色平静但却略带悲伤的她,又想想失败的自己,不由得觉得悲从中来。
她的脚趾在水下轻轻拂过我的小腿肚,眉毛蹙起,说:“陈桐,对不起,我真的很对不起。”
她的表情跟刚刚比起来少了大半的狠劲儿,看起来像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小丫头。我不由得笑了一下,眼泪“吧嗒”一声滴进浴缸里。
是的,我很愿意相信这一切她都不是故意的,尽管事实就这样摆在眼前。
“陈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脏?”她一只手抚弄着水面的泡泡轻声问道。
“啊?”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垂下眼帘,往自己的肩膀上捧了几把水,说:“我居然想靠着出卖自己的身体去跟陆恒交换让他给我一个机会,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很廉价很不知廉耻?”
“何翘翘,你真傻,你宁愿这样作践自己也不愿意向你爸低头么?你这样值得么?”我心头忽然一动,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颤抖。
她没有说话,唇角的弧度荡漾开一丝苦涩的意味。
我和何翘翘反复地换着新的热水,迟迟不肯从浴缸里离开。
“陈桐,也许你说得对,我就是贱。”她闭上眼睛,慢慢地把脸往水下面沉,“但是我真的没办法。”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此时我好像已经全然忘了我们之间的那些纠葛,心里竟然有一丝心疼,想要过去抱住她。
接下来,我们就一起沉默了,过了会儿,她轻轻地把头靠在浴缸上,抬头看着顶上暖黄色的灯光,然后闭上眼睛。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快要接近正午了,我却和何翘翘裹着浴巾爬上了她的那张大床上。
她小心翼翼地抓着我的手,尽管泡了这么久,但是她的指尖依然有些冰凉,她说:“陈桐,真的,对不起,我刚刚说的话都是一时头脑发热的,你知道的,我每次一生气说话就这样不过大脑……你骂我骂得都对……我该看清楚的,我不该连我自己好朋友的男人都碰,是我的错……”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我听了心里也不好受,调整了一下情绪,反手握住她的手,说:“翘翘,我跟林江认识才多久,可是我们都已经这么多年了,恋爱对象可以换,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好姐妹,哪怕让我把林江让给你我也……你别这样……”
何翘翘抬起头,一脸无奈地盯着我,过了很久,她才深吸了一口气,说:“那顾泽那里要怎么办……”
夜晚,我和何翘翘等到了很晚,但是依旧没有等到顾泽,我们就这样窝在大大的沙发上静静地互相依偎着。
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我却清楚地感觉到我的心上就像是裂开了一条峡谷那么深的口子,呼啦啦地生风,吹得一片荒芜。
第二天早上,阳光还没来得及露脸,乌云就布满了整片天空,整个北京笼罩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之中,浸泡在潮湿里,仿佛没有尽头的雨水从天而降,肆意地冲刷着这座城市的每一寸土地。
马路上雨水横流,卷裹着各种垃圾流进城市的地下。
浑浊的雨水铺天盖地地肆意腐蚀着北京每寸土地的表面,肆意侵蚀着每个人的心。
北京从来就不是一座温情的城市,不管是寒冷或是炎热,它总是游走在各个极端,就像是一个非爱即恨的泼辣女子。
然而这就是收藏我们的爱与恨,我们的青春年华的城市。它可以在步行几百步的距离之内,密集地砸下几座摩天大楼,它也可以同样大笔一挥,在市中心最寸土寸金的位置,开辟出一个全开放式的露天活动广场。
那里有每天需要二百多个绿化员工来维持修剪的草坪和绿化带,免费开放给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市中心各种年代已久的景点依然每天接待着数以万计的游客。
无论你是脚上踩着足以购买任何女人灵魂的JimmyChoo高跟鞋,还是穿着充满劳动情怀的回力牌球鞋,都能够在广场的公园中央,找到一张长椅坐下来好好看看这座城市。
这就是帝都,它这样微妙地维持着所有人的白日梦,它在浩渺辽阔的空中悬浮着一个天平,让这座城市维持着一种永不倾斜、永远公平的不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