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高高挂起的春晖终于带来了些许暖意。城西的锦衣卫衙门前,迎来了张昭的身影。安陆府锦衣卫提刑千户官署是一座普普通通宅院,衙门却半点都不张扬,大门口上面门楣处甚至没有匾额,若不是两个身穿飞鱼服的力士在门口守着,旁人绝对想不到这里就是锦衣卫衙门。
小武走到门前,对俩个力士告之来意。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力士看小武身后来人身着蓝衫顶带双翅的乌纱吏巾,不敢造次,赶忙迎上来:“百户大人已经交代,请令史在门房稍坐,小人这就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张昭就看到朱宸带几个锦衣卫已立于门前,快步走上前,刚要拱手施礼却被朱宸一把拦住:别整这些虚的,老哥早就盼张兄弟前来,那个怎么说什么来着,...望穿秋水!”
听到这,张昭想笑,但又感觉失礼,嘴角抿了抿。
看张昭的表情,朱宸就知道自己用错词了,接着道:“张兄弟,老哥是武夫,不整那些虚的,来人给张兄弟备马,随我去兴王府”。
这还是张昭头一次骑马,刚开始还有点紧张感,摇摇晃晃的跟在陆炳的后面。骑了一会,也许是多年联系形意拳的本能,把三体式站桩运用在骑马上,张昭感觉像已经骑马多年了,虽然架势还不如朱宸他们那么娴熟,但已经很稳了。
到了王府门口,把名帖给值守的承奉司宦官拿进去通报,等待的时候陆炳道:“张兄弟也是习武之人?有机会和陈总旗比划比划,他可是我们锦衣卫中的高手”,说到这众人朱宸身后的一身形渊停岳峙之人抱拳示意了一下。
张昭也是爱武之人,抱拳答道:“练了几年的粗把式,倒是让百户大人见笑了,只是不知道学生是否有幸见见陈大人?”
“对了,看我这粗人”朱宸又一一给张昭介绍同行之人。通过陆炳的介绍,张昭知道那个形渊停岳峙王总旗的则是陈寅。难道这也是嘉靖朝六大锦衣卫之一的陈寅?张昭不敢怠慢,赶紧上前与之寒暄。
没过多久,承奉司的小宦官出来了,态度极其谦恭:“王爷说本该出门相迎的,病体尚未痊愈,只好得罪了。几位请这边走。”
荆王府坐落于安陆城北大洪山脚下,其建筑规模宏大,气势雄伟,金碧辉煌,四周同样围绕高大的城垣和四个城门,城楼上覆以青色琉璃瓦,大门饰以丹漆金涂铜钉,俨然是皇都应天府紫禁城的缩影。
他们走的是右边小门――王府中门除掉迎钦差、接圣旨之外照例不开,就算一品当朝来拜也只能走偏门。
进门之后,只见山势高低起伏,亭台楼阁座落其中,说不尽的雕梁画栋,道不完的富丽堂皇,到处有繁花似锦,假山、水池之类极其精致,看得出匠心独运。
又转过几座亭台楼阁,终于见到了小王爷朱厚熜,他是个非常英俊的青年,穿着雪白的纺绸长衫,盘坐在一株极其高大的松树底下,身侧仙鹤、孔雀、梅花鹿等珍禽异兽,全都自由的走来走去,更增他飘逸出尘之态。
张昭见了甚为惊讶,仔细看看小王爷,他的容颜,似斑斓人间美景浓缩,俱凝化于一人眉宇,瞬间惊艳万里江山。斜飞的眉青若剔羽,那唇弧度美妙,天神之手精心描绘,然而这些绝世之美,在那双浓密长睫之下的眼眸悄然一转时,天地间便只剩下那眸墨玉般的光辉。
小王爷朱厚熜看见朱宸与张昭来了,就在黄锦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这位是朱百户吗,只是不知朱百户前来所为何事?”
朱宸上前施礼并禀明来意,把案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王府御物失窃,小王有罪呀”朱厚熜叹息一声,神情十分自责,片刻之后又仔细打量张昭,颇为感怀的道:“厚熜有幸拜读过张相的《罗山文集》、《正先师孔子祀典集议》,深受启发,对张相更是仰慕已久,孚敬兄,不知张相身体安康可否?”
张昭内心有几丝惊讶,但未犹豫,躬身施礼道“回王爷,祖父他身体一切都好。”
“那就好,世人说起本王是天潢贵胄,也不过笼中鸟罢了,不知今生是否有幸能当面拜与张相面前,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朱厚熜憧憬了一会,接着对朱宸对说道:“朱大人,至于王府御物失窃一案,厚熜在这里表态,不管涉及到谁,你都可以直接拿办,厚熜绝不干涉!”
“请王爷放心,小臣绝对会秉公办理此案。”朱宸立刻表态道。
“只是...”朱厚熜犹豫了片刻,接着道:“朱大人,厚熜这里有个不情之请,王妃爱弟心切,求到厚熜这里,希望王府之人能参与此案,以便于随时了解案情,当然这里绝没有干涉锦衣卫办理此案的想法,不知可否?”
“小臣谨遵王爷旨意”朱宸躬身道。
出了王府,张昭仔细的打量身侧的王府仪卫司典仗陆炳,心里很是感慨,这是一个集智慧与果敢于一身的人,是明朝历任少有能在锦衣卫指挥使任上善终的人。
押着满脸嚣张的方库使再一次回到锦衣卫百户所,张昭等随朱宸步入正堂。堂中虽然鸦雀无声,可是扫眼过去,却是发现已有不少人了。坐在最上首的,是把玩着一块玉佩、带着笑脸的瘦弱中年人,此人唇边焦黄的老鼠胡须,笑容带着几分狡黠,总让人看得有点不舒服。两边也站了七八个孔武有力的校尉,各自叉着手,宛若石像一般纹丝不动,在他们的身上,竟能感觉出几分杀伐之气。
张昭的目光最后落在堂下跪着一个人,浑身瑟瑟作抖,身上也有多处伤痕,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看到朱宸等人进入,瘦弱中年人才慢慢离座,给朱宸行礼道:“下官见过朱大人。”
朱宸负着手,脸上布满了寒霜,理都不理瘦弱中年人,大喇喇地步入上首,道:“陆大人、张老弟都不要客气,请坐。”
瘦弱中年人行过了礼,微微一笑,道:“朱大人,你来的正好,嫌犯李二已经交代清楚了,大人要不要亲自审问一下?”
朱宸俩眼微咪,斜眼看了看立于案旁的瘦弱中年人,冷笑道:“钱试百户,本官行事还需你交代吗?”
“大人公务繁忙,下官本着替大人你分忧的想法,替大人你已经审理此案”钱试百户继续微笑道。
“哦,那本大人倒想听听钱试百户都问清楚什么了?”朱宸面带不屑的问道。
“朱大人,据李二交代,李二當御物为王府方库使所指使,此案人证、物证俱全...”
“你胡说...”立于堂下的方库使一听此话,就急了,马上分辨道。
“朱大人,下官也有话要说,官府判案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吧?”一旁也面无表情地陆炳说道。
“方库使,本官问你,你是否指使嫌犯李二偷盗御物?”朱宸拍了一下惊堂木,厉声问道。
“回大人,下官绝没有做过此事”方库使斩钉截铁的答到。
“李二,你听到了吧,方库使否认此事,你老实交代到底御物是如何得来的?诬陷他人罪加一等”朱宸厉声继续问道。
一听此话,李二瘫坐在地上,方进也脸色突变。
正在此时,堂外传来一个声音:“东厂霍掌班到....”
朱宸双眉一拧,心里想,东厂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正是朱宸心中惊疑不定的功夫,一人负着手,大喇喇地跨槛而入,此人头戴圆帽,脚着皂靴,身穿褐衫。
来人刚跨入堂内,声音已传来:“朱大人,某家随宗人府一位大人办差,途径安陆府,听闻兴王府御物失窃,那位大人命某家过来问问,没问题吧?”
东厂建立于永乐十八年,建立之初东厂还有监视锦衣卫的意图。到正德年间,刘瑾以司礼监掌印太监身份掌东厂厂督,东厂的权势更是力压锦衣卫。东厂的首领称为东厂掌印太监也称厂公或督主,属官有掌刑千户、理刑百户各一员,除此以外,设掌班、领班、司房四十多人。就此看见,东厂掌班虽官职不如锦衣卫百户大,但其权势是锦衣卫百户远远不能比的。
看到来人进入,朱宸无奈,带众人一起离座,给来人行礼道:“锦衣卫百户朱宸见过掌班大人。”
霍掌班看了看满脸喜色的方进,坐在朱宸左侧。
“朱大人,审理此案之前,某家先传几个人上堂如何?”霍掌班阴笑了一下,未等朱宸回应,接着道:“来呀,把人带上来”
“霍班头,你...”朱宸气的脸都发青了。
不一会儿,俩个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的番子带着二个抖抖索索的人进入堂内。
看人进来,霍掌班一拍惊堂木道:“堂下所跪何人?”。
“回禀大人,小的归云阁掌柜王富”“小民典当行裘义”
斜看了已经神色极其不自然的方库使一眼,霍掌班继续问道:“王富,你把前日中午见到方库使的事情和各位大人说说”
“回大人,前日方库使带着一个木匣在小店丁字间见了李二,离开时,木匣由李二带走了”
“你所说的方库使、李二是否在堂上,你指认一下”
掌柜王富手指立在一旁脸色发白的方库使及瑟瑟发抖趴在地上的李二,说到“回大人,就是他们”
“裘义,你再把前日下午李二到你店里典当御物的事情说一下吧”霍掌班对另外一人说到。
“回大人,前日下午李二手拿一木盒来小店典当字画,小的打开一看就认出此为御物,所以拒收,可李二无理取闹,坚持认为是小的刁难与他,后来府衙衙役赶到就就拒走了李二”裘义一五一十的禀告道。
“朱大人,你看是否能请出御物给他们看看?”霍掌班微笑的对朱宸道。
朱宸无法,只有请出御物,王富、裘义及李二都当场指认此匣是方库使交给李二并由李二典当的书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