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个繁忙的周六。
从早上被魏星萌折磨醒开始,魏民生就像被小鬼缠身一样忙来忙去,东奔西走,马不停蹄。
早上讲题、晨跑,完了还得带她吃饭,完了还得给“大宝”带饭。半上午,趁魏星萌做作业的时间,抽空和爷爷通了个电话:“爷爷,我听说胡老回来云城了,您能不能帮我跟他老人家联系一下,我想去拜见拜见胡老。”
“行啊,他前年就回来了,还来过我这里一趟。那时候正好宝贝萌萌在,看见你的小仙女,他还问起过你和你师傅。我跟他说你师傅仙逝了,他还很意外地痛哭了一会,你家那个萌仙还笑话胡老‘羞羞羞,哭鼻子,小心脸上画个大皮球!’”
“看来,胡老和师傅真的是一对斗嘴冤家。”
“是啊,别看他俩一直斗嘴、斗气斗了这么多年,其实,胡老和你师傅相互是非常欣赏的。不过,你不是一直忙着中医科研项目吗,怎么有空去拜见胡老呢?”爷爷绕着弯问他,其实,爷爷知道,魏民生以前一直站在自己师傅这一边,不屑于去结交胡老。他师傅曾经给他专门写过两封信,让他去都城拜见胡老,可惜都被魏民生挽拒了。
魏民生和他师傅一样倔,自以为,只要医术高超,便可走遍天下。直到近暮之年,他师傅才恍然大悟,原来世事沧桑,大医之道,并非一人之术。后曾多次嘱咐魏民生要抽空去拜见胡老,没成想,魏民生一直认为胡老是个爱和师傅抬杠,而且喜欢咬文嚼字的老学究,没啥真本事,根本不愿意朝理。
弥留之际,师傅曾经给过魏民生一封信,让魏民生去拜见胡老,并改投胡老门下,可惜,魏民生看不上胡老,直接把信给烧了。
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山不转水转。你认为不会走的路,将来很可能都得走三遍。魏民生知道,在云城乃至整个中山省,唯一的国手就是胡老,在云城只有他能带中医博士,而自己的师傅尽管医术独步千秋,但却是个隐医,与世无争的隐医,世人不知也不会认。
大医隐生!在这个西医盛行的时代,中医本已落寞,若无强于西医的悬壶济世中医绝术,何必相争?名与利,本就是中医养生之大忌,所以,魏民生的师傅选择了“隐生”。
若非他年轻时,在边境大山采奇药,被越南人流弹伤及内脏,他一定是个超级高寿之人。不过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暮年收了魏民生做关门徒弟,并要他行大医之道,精研中医绝术,广惠百姓。一改隐生常态的他,只是告诉魏民生,因为多年孤寂,他才知道一个人能走多远,能否幸福,往往不是看他自己,而是看他背后的家国。他收魏民生,就是因为寂寞!
无欲无争,自顾养生,固然可以长命百岁,但那份寂寥与无趣又哪是人间快乐?!
他不要生性和他一样的魏民生再走自己无为无趣的路子,他要他有为有趣的活着,并把他研究了一生的中医绝术传承和发扬光大。
“爷爷,我的中医研究项目被医院临时暂停了,说是,说是缺经费。”魏民生未免爷爷担忧,还是把谎话说出了口。“现在,正好有时间,就想去拜见拜见一直被师傅所不齿,临终却嘱咐必须拜见的胡老。我想看看他临终一直说的最有本事的其实是胡老,而这胡老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让一身傲骨,不事权贵的师傅最终低头。”
“好,我先给你联系联系,看看胡老什么时候有时间。”爷爷爽快地答应了。
没过多久,爷爷的电话就来了。“胡老说他明晚有空,让你明晚去东山名邸别园区5号找他去。记得,晚饭前过去,最好把你爸爸亲手做的‘佛跳墙’给带一份。”
“这个老吃货!什么时候都不忘揩油。他是算准了我爸的‘佛跳墙’要做至少得十八个小时以上吧?”魏民生一脸鄙夷地痛骂着。
“没事,阿生,我刚才已经给你爸爸打了电话了,我问他能不能给你准备一份佛跳墙,让你去拜见胡老,他答应了。”爷爷赶忙补充着。
“爷爷,算了吧,我爸连孝敬您的‘佛跳墙’,一年都才只能做出来两次,一次您生日,一次过年,他凭什么来趁火打劫?我爸的‘佛跳墙’可是必须得买到五头鲍鱼,再配齐了十八种主材,用珍藏的陈年绍兴老酒坛才能做,我不去拜访他老了,他太贵了,咱见不起!”
“别说傻话了。我的生日快到了,正好,你爸爸已经给我准备好了这些,这次就只当借花献佛了。你小子别蒙你爷爷了,你肯定是有难过的坎,被逼无奈才会去求胡老帮助的!否则,你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可能去拜见你看不惯的胡老。不过,既然你下定决心去求人帮忙,总得拿出点诚意来吧?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爸明天下午5点以前给你煨制好‘佛跳墙’,你记得到时去取上送去。”魏老爷子坚定得说着,仿佛丝毫不在意那馋嘴的‘佛跳墙’似的。
“爷爷,不用了,我能挺过去,不用去找胡老帮忙了。”魏民生依然舍不得用父亲和爷爷的最好感情纽带去讨好一个外人。
“我和你爸已经决定了,你别废话了。大不了,我生日时,你带萌萌来我这里住两天,让我们俩好好玩两天。”爷爷已经八十一了,平时虽然看父亲不顺眼,但看自己和曾孙女确是格外的亲。尤其是近两年,只要魏星萌一去,俩人就和疯了似的瞎玩,根本没有老人样子,倒像俩个幼稚儿童。有时,玩的俩人一身脏兮兮的,连保姆阿姨都头疼。
没什么悬念,第二天傍晚,魏民生去父亲那里取来了精心制作二十多个小时的‘佛跳墙’,并在六点钟左右按响了胡老家别墅的门铃。
开门的,是个红光满面,穿着棉质衬衣,鸡心领坎肩,西裤老年布鞋,一字剑白眉,豆泡大鼓眼,身材高瘦,却精神矍铄的老头。老头手里还拿着浇花喷水壶,估计是听见门铃响,就急急忙忙赶来开门,都没有赶上放下。
“胡老,哎呦,怎敢劳您大驾亲自来开门迎接啊?您不是早就等在院子里了吧?”魏民生一见这个开门的气派老头,心里就乐了,仍然像当初他每次来和师父斗嘴,给他开门时一样的开涮。
“我在院子里浇花,正好听见你按门铃,就顺便给你开门了。你可别以为我是专门在等你,就是你师傅来了,我也是不带给他开门的。不让他按个十遍八遍的门铃,我都不允许保姆给他开门。”老头说着话,眼睛一个劲的往魏民生身后的双手瞅。
“怎么,你爸没有把‘佛跳墙’做好?你怎么空着俩手就来了?”胡老看见空着手的魏民生,显然很是失望。
“胡老,这就是您说的那个中医小郎中吧?我来开门就行了,您去浇花吧。我带他去客厅先喝您特意准备的明前龙井茶,您一会过来就行了。”一个五十来岁的保姆阿姨冲魏民生迎了出来。
“喝什么茶?一点诚意都没有,你带他去客厅,倒杯白开水就行。”胡老气呼呼的,转身准备继续去浇花。
“哦,我爸说,这次煨制的‘佛跳墙’有点多了,绍兴老酒坛有点大,外面给您专门用了个保温箱装着。告诉我,一个人去搬保温箱的话容易倾斜,把‘佛跳墙’老酒坛的荷叶晃开了,跑了味道,就不好了。胡老,您去浇花吧,我和这位阿姨去给您把保温箱平搬进来。”魏民生故意撩逗胡老。。
“胡老一听有‘佛跳墙’,两眼瞬间放光,立马折了回来,不行,你们太毛躁,万一把我的‘佛跳墙’跑了味,可是暴殄天物。我得亲自和你去搬。刘嫂,你去客厅给我们俩泡两杯小杯淡龙井茶,然后去准备我让你准备的东西。”
魏民生和胡老从车上十分小心地搬下保温箱,直接送到餐厅的桌子上,又小心翼翼地把保温箱里面的衬物取出,将装‘佛跳墙’的酒坛抱起来放到餐桌中间。然后,带魏民生去了客厅。
两小杯淡淡的龙井,茶香,飘飘渺渺,似有似无,恰如这间温馨的小屋。很多富人家的客厅都很大,宽宽敞敞的,而胡老的客厅却很小,只有一张八仙桌和六把椅子。其中两把椅子还是摞着的。墙上一张“福禄寿”画,旁边两行对联:“进门是客有话快说,出门为友心宽路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