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之间的忙碌,都是为了那个憧憬无限的地方。
假期,如约而至。
再次踏上归乡之途,竟然会隔了那么久。彼此都有些惴惴不安。谁都有过,那种近乡情怯的情愫吧。
当容博轻轻扣起老宅的门把,那吱呀作响的古木门缓缓敞开,仿佛带着他们回到数十年前的日子里。那些,美好的,黑暗的,向往的,逃离的记忆统统随着开门这个动作,再度被召回。他们回来了,回到了这个叫做“家”的地方。游子在外多年,心底最初的渴求不就是家的念想吗?
其实,数年后,回忆起来。舒妤才知道,自己当时的眼眶是湿润的。只不过,当时的自己努力地扬了头,不让他人察觉。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装饰,熟悉的摆设,熟悉的盆景,熟悉的味道,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尽管这么多年,她不愿独自回忆,但不得不承认这些的确是最美丽的记忆。
夜深人静时,坐在天井里,抬头望着星星。闪烁的星辰,一弯明月,到处都是记忆里的模样。后院的银杏树还在,叶子已经变得黄灿灿了,偶尔几片随风落在自己的脚边。少男少女脆铃般的声音穿越时空而来。
“猜猜我是谁?”
“你是谁呀?”
“我是似之,容似之。”
“啊,似之,你回来了啊。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是啊,之亦。好久不见,我感觉你好像又长高了。”
“可是我还是碰不到银杏的叶子。”
那是最后一次的见面,从此以后,相隔千山万水。
“之亦,我要走了。”
“这次多久?”
“不知道,我要去美国了。大后天的飞机,我今天来是和你告别的。”望着有些无措的舒妤,容博只好安慰道:“等银杏再结果的时候,我就会回来了。”
“好,一言为定。”
舒妤满怀期待地,等待着他。可是,等来的却是家破人亡。
时隔多年,同样的地点,不变的银杏。再度回首,那银杏落叶,却满是戚戚之意。
“之亦,这次,我是来信守承诺的。”容博变戏法般,从背后拿出一只睡莲,“还有,当年没有说完的话。无论冬之夜,还是夏之日,都让我们百年之后,归于同室可好?”
“似之,生既当同寝,死当携手归。”
接下来的几天,容博骑着年过半百的自行车,带着舒妤穿梭在记忆中的小巷里,一幕幕重又浮上心头。青石板路上,自行车吱呀作响,车铃声还是如当年般,并未像城市中汽车鸣笛声那般刺耳。在丁香巷的这头,尝到了儿时小巷间叫卖的味道,甜甜的。不知道那个唤作丁香的姑娘可曾也眷恋这样的甜蜜?
快乐的时光总是如指间沙一般,越是捏紧越是飞快流逝,无论多么想要抓住它,总会不可奈何看着它一点点从指缝间溜走。又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重新回到属于他们的战场,踏上属于他们的征途,仍然咬牙着披荆斩棘。只是,这次,不再是孤军奋战。感谢上苍。
周一的职场仍是凶险万般,却因彼此的陪伴也变得柔光四射。积压了一周的工作铺天盖地而来,让舒妤有些应接不暇。加上其他合伙人无形中的施压,让舒妤变得有些许焦头烂额。她自然知道谁是始作俑者,只是默不作声罢了。因为现在还没有到她的反击时间。她积极处理所有来自职场的压力,应对着各式各样的委托人,梳理着错综复杂的案件。此刻的她,没有往常的冷若冰霜,好像是初冬的阳光,向周遭散发着光芒,满是暖意。同僚之间也明显感觉到这位冰山美人似乎不再那么难以接近了,可是谁都不敢向她投以温暖的怀抱,因为谁不知道这样的明媚是为何?
办公室的茶水间里,大家纷纷猜测,这位冰山美人大约是有喜事了,不知是结婚还是要生子了?不然性情怎么有这么大变化。但是,大家在当事人面前,仍然保持着处变不惊的状态,毕竟这里都是要成为律师或已经是律师的人了,怎么能这点职业素养都没有呢?
刚回来的这几天,马不停蹄地加班,回到家里也都是凌晨一两点了。以前的她,一定会在办公室凑活一晚或者是直接加班到第二天。而如今,无论多晚,她都会回家。因为,有了家,她就不再是是无根的浮萍,漂泊零离。是家,给了她无限眷恋。事实上,容博也是如此,无论手术到多晚多累,他都一定要回家。以前的他,不愿意面对空落落的家,而选择待在医院。如今,有了回家的意义。
舒妤回到家里,发现厨房有微弱的灯光。原来,是容博给她熬的粥,怕她加班回来胃一直空难受,而且贴心得附上标签,放在保温盒里。舒妤打开保温盒,里面的皮蛋瘦肉粥还是刚熬好的模样,袅袅向外冒着热气,吃到嘴巴里,心也是暖暖的。
其实,他们每天能见到的时间很少。彼此都在各自忙碌着,早出晚归。往往是,舒妤下班了,容博去上班了,两人几乎打不着照面。所以,他们愈发珍惜彼此在一起的休闲时光。工作的间隙,偶尔也会发一两条消息问候下。小小的文字之间,也是包含了浓浓的爱意。本来的舒妤很是讨厌这样的短消息,渐渐发现,你来我往之间也不失可爱之意。
这个周末,舒妤休息在家。而容博今天也没有晚值班,也会正常时间下班,白天,舒妤在家里打扫卫生,做个彻底的大清扫。原本,可以找个阿姨来做这些繁琐的小事,毕竟舒妤也是个小白领。工作日里已然被职场生活搞得疲惫不堪,完全该是给自己一个放松的周末。但是,舒妤很享受这样的过程。将自己的家,一点,一点,变得整洁干净起来,心里自然也是愉悦无比的。傍晚时分,舒妤开始准备晚饭,等待着容博的下班。
然而,此时,一阵门铃声响起,舒妤以为是容博早归了,赶快放下手里的一切,将手里的水擦干,兴冲冲地去开门。不曾想过,门外站的竟然是容母,便连忙请她进来。这时候,舒妤显得那般举足无措。
“您喝什么?”
“不必了,我说了几句就走。”
“好。”
“舒妤,我念当年和你父母之交,便未曾对做点什么。可知耻近乎勇,你明知自己的身份,却还要往容博身上蹭。究竟还有丁点儿羞耻之心?亏你也还是大家闺秀出身!”
“可是,我爱他,所以我希望能够伴他左右。”
此刻,容母突然起身,对着舒妤的脸就是狠狠一记,鸽子蛋也瞬间划过她白皙的脸颊,血殷殷地渗出:“你是个有夫之妇,怎么还大言不惭地说爱他,你配提这个爱字吗?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早就不是舒家的大小姐了!你现在什么都不是,就是个素人。收拾收拾你自己,离我儿子有多远滚多远!”
“但是,容夫人。我离婚了,我不是有夫之妇。”
容母突然笑了起来,“真是愚蠢,你觉得我容家凭什么要什么离过婚的女人?我告诉你,好自为之,舒妤。你若一意孤行,必定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这代价绝对会比你们舒家当年还要惨!这是我给你的最后警告。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我言尽于此。”
舒妤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她曾想过所受到的阻力,以为自己足够勇敢,可以面对。当今天遇到这般大的阻力的时候,击碎了她所有的信心。她有一瞬间想要缩回她的乌龟壳了,就这么放弃了。可一想到那个她爱的少年啊,那个带着明媚笑容的温暖少年,她又有了勇气来面对所有的一切。
不久,容博就回来了,看到一脸怖色的舒妤,着实吓了一跳。有些慌乱,赶紧拿了急救箱,给她处理伤口。伤口有些深,明显是利器划伤。容博拿着碘酒的手,轻轻拂过她的患处,小心地问:“疼吗?”
“不疼了,我们吃饭吧。”
容博朝厨房望去,还有些没有处理完的蔬菜。想必,不久之前,这里发生了点什么。就餐期间,彼此都很沉默。末了,舒妤艰难开口:“似之,我想放弃了。”
“之亦,什么都别多想。我们的房子装修好了,明天我们去看看吧。”
“好。”
容博其实已经猜到,定是家里来过人了。看来,那次的警告并不是空穴来风。可他依旧相信,那些年的错过,老天已经给了他机会来弥补。这次的重逢,便是上天给予的机会。他怎可轻言放弃?这冥冥之中的缘分,怎么是说舍便可舍的。
吃完饭,容博一个静悄悄地走进书房。其实,他也是害怕面对舒妤的眼神,那种哀怜却倔强的眼神,他实在是受不了。他不忍伤害她的骄傲。可却不愿意放弃,他害怕心软之下,会做出让他自己后悔的事。他也怕,再来的不是又一个七年,而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