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朱府，眼前红绸飘起，灯笼高挂。那一个个大大的喜字，白天看着是那么的喜庆，那么的顺眼。此刻却好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狠狠扎进她的心窝，旋转搅拌着。
痛，撕心裂肺的痛。疼，心如刀割的疼。翠翠没有抽泣，也没有大哭，甚至没有一点表情。但两颗豆大的泪珠无言地滑下，以及她按着胸口的那只颤抖不已的手，却早已经说明了一切。
“嘿嘿，继续，继续喝呀。啊嗝~”身旁的朱聪茗左摇右晃着，胡言乱语，显然是醉的不轻。
这突兀的两句话，直接将翠翠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翠翠擦了擦眼泪，闻着他身上那股浓烈刺鼻的酒味，皱了皱眉。“哎，喝完汤还是先让老爷换身衣服吧。这是喝了多少啊!”
一只手搂着朱聪茗的腰，另一只手用力撑着他的胳膊。，翠翠弓着腰，用尽全身力气，才终于控制住了一路左摇右摆的朱聪茗，避免他跌倒。可这样一来，他整个身子的重量就全部压在了翠翠的肩上。
“哎呀，好重啊。”翠翠撑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步履蹒跚，每走一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
巨大的重量压下来，翠翠只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又走了几十步，就在翠翠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
一个端着盘子的婢女从拐角处转了出来。
“哎，小红。快，快快，快点。接一下，我快撑不住了。”翠翠弓着腰，一张小脸上满是汗珠，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
小红见状，赶紧放下盘子跑过去，搀住朱聪茗的另一只胳膊。两人合力，才将他搀了起来。一半的重量被分走，翠翠顿时压力大减。
她深吸了口气，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伸了伸腰。然后看向身旁的小红，笑道，“谢谢呀，小红。这次真是多亏你了，要是你晚来一会，可能我就撑不住了。下次发月钱，我把我的给你分点。嘻嘻。”
“不用了，翠翠姐。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嘛。”小红摇摇头，很是不好意思。
“不过啊，翠翠姐。”看着一旁满头大汗，却伸出小手给自己扇风的翠翠，小红犹豫了下，张开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啊？怎么了？”翠翠转脸问道。
“额，没什么。没什么。”看着翠翠那双清澈剔透的大眼睛，小红莫名有些心慌。
“哎呀，你有事就说啊。藏着掖着干什么？怎么，还有什么私事不能跟我说啊？”
“难道……”翠翠突然笑了起来，眉毛弯弯，小嘴微翘。她看着小红，一脸八卦。
“你不会是有心上人了，想让我帮你参谋参谋，却又不好意思说了吧?”
“哪有!”小红瞬间臊红了脸，别过脸去。雪白的耳垂连带着整个脖子根都红了。
“哈哈哈哈，好了。不逗你了。你说吧，啥事啊？”
“额，就是。”小红停顿了一下，偷偷瞥了一眼翠翠，看她心情似乎很好，这才咬咬牙小心翼翼地说道，“翠翠姐，你为什么要亲自送老爷回来啊？平日里不是都是侍卫送的吗？貌似今天值班的是柳侍卫吧?为什么他一个大男人不送，非要麻烦你一个女孩子，真是太不像话了。明天我一定要好好说他几句。哼！”
笑容戛然而止，翠翠脸色有些难看。“是我让他先回去休息的。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不敢不敢，既然是翠翠姐吩咐的。那就没事了。呵呵，呵呵。”小红一脸尴尬地打着圆场。只是原本灵动的眸子却是黯淡了几分。
接下来的路程里，翠翠看着前方，面无表情。而小红则是偏着头，看着路旁的花花草草，眉头紧锁，不知在思考什么。
两人都很默契的一言不发。所以一路上就只有鞋底碰撞地面的“哒哒”声，以及朱聪茗的“喝啊，喝，，啊嗝～~”
很快到了灶房，小红将朱聪茗放下后，就借口有事先走了。而翠翠则是吩咐厨子熬了醒酒汤，然后便坐在一旁等了。
她看着厨子忙碌的身影，双手拖着下巴发着呆，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过了好半响，正在发呆的翠翠只感觉肩膀一沉，“别闹。”她抬手拍掉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突然感觉不对。
回头一看，眼前的女子，不是段空竹又是谁?
“夫人?”
“咳咳，咳咳。累了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我来就行。咳咳。”段空竹穿着一身青色的丝绸锦衣，但并未穿外衣，一看就是匆忙跑出来的。
“哎呀，夫人，你跑过来干什么？还不穿外衣，这着凉了怎么办？”
翠翠看她不停地咳着，立马急了。急忙站起来，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段空竹的身上。并一下下地给她捶着背。
不得不说翠翠的手艺还是很好的，捶了几下之后，段空竹的咳嗽声明显轻了一点。
“好啦。”段空竹转身握住翠翠的手，柔声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去休息吧。别把自己身体搞垮了。”
“可是。”翠翠看着段空竹苍白如雪的脸色，犹豫着。
“哎呀，没什么好可是的。你再不去休息，那我可就要生气了。”
“好了好了，我这就去休息。”翠翠转眼看了看趴在桌子上鼾声如雷的朱聪茗，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孤孤单单的段空竹，心里不觉有些难受。一种莫名的复杂情感从心里冒出，她感觉自己又快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赶紧转过身去，深吸几口气。“那夫人，你也早点休息吧。”
“至于老爷，”她顿了一下，“就别管他了，让他在这里睡一晚，看他以后还敢回这么晚嘛！”
翠翠越说越觉得气愤，“夫人，你就是对老爷太好了。你看看他现在。哪还有一点一家之主的样子。”
“好了，我心里有数。”段空竹打断翠翠的话，看着朱聪茗，神色复杂。
“那，那我下去了。”翠翠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退了出去。
“你们也都走吧。”段空竹淡淡道，顿了顿，又道，“把汤放那儿。”
“是。”夫人发话，他们自然不敢怠慢。厨子和小斯们赶忙放下自己手中的活计，纷纷溜了。
霎时间，屋子里就只剩下站着的段空竹和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朱聪茗了。
段空竹看着不远处的朱聪茗，发着呆。她是真想把眼前这个人扔下不管，让他长长记性。可最后，却还是走上前去。
“哎，谁让我嫁了你呢？”段空竹一只手端着汤，一只手费力地将朱聪茗扶起，空中浓烈刺鼻的酒味传来，刺激得她胃里一阵翻涌。
好不容易才压住自己呕吐的欲望，喂了朱聪茗喝了一口汤，他却又吐了出来。
“你欠我一辈子。”段空竹咬着红唇，一对凤眼直瞪着朱聪茗，愤愤道。
就这么喂一口，吐一口。后来朱聪茗清醒了一点，才是终于没再吐。
抹桌子，打扫地面。折腾完后，已是子时。段空竹看着屋外那漆黑如墨的夜色，有些恍惚。这是第几次了？数百次，还是上千次?
她记不太清了。
去后厨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衣裳，给他换上。又铺了草席。她怕草席硌到他，又往上面铺了好几层棉布，直到确定把所有的地方都盖住，这才放了心。
小心翼翼地把他拖到上面，替他盖好被子，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悄悄地退了出去。
刚走出房间，闻着自己身上那股浓烈的酒臭味，那恶心的感觉从胃里直接翻腾到了嘴里。她一个没忍住，便抱着一旁的柱子吐了起来。
“呕~~咳咳。啊呕~~~呕~~唔~”，足足吐了一刻钟，直到她只感觉自己的隔夜饭都被吐出来了，才好受了一点。
疲惫不堪地回到房间，她实在太累了，她想立刻躺下睡觉，可又怕身上那股酒臭味熏到小朱砂。所以她换了衣裳，可还是掩盖不住那股味道。
无奈之下，她只能又铺了个草席，将就着睡了。
一夜无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