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璃笨手笨脚地重新把裙子叠好，抱着它来到最角落那个放置母后遗物的衣柜前。
为免睹物思人，这两年多来，每次视线扫过这个衣柜，慕璃都会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更别说打开这个衣柜了。
慕璃盯着这个款式老旧却精致干净的衣柜，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母后，父皇又有新人了。连我，他也不要了。不过你真应该活下来，活下来看看他现在那副疯样儿。”慕璃声音喑哑地低低说着，颤着手推开衣柜门。
一个发黄的竹编玩具球，一朵褪色的红色布花，一把沉重的铁剑，一条红色的粗布裙子……
在这些具有年代感的东西中，夹杂的一条明黄色宫裙异常显眼。
慕璃抽出那条眼熟的宫裙，展开一看，竟然和自己抱着的这条一模一样。
两条，两条……一模一样……
慕璃震惊得后退两步，怀里抱着的裙子缓缓滑落，手里展开的裙子被她捏出了褶皱，“嗤”一声，厚重的宫裙被抓破了条口子。
她又想起那个夜晚，那个无助的夜晚。
“母后！母后你回来，不要，不要丢下璃儿……母后，火烧着会很痛……”听说和鸣宫着火的消息，她一路跌跌撞撞奔过去，看到的就是盛装打扮的母后一步步毫不迟疑地走向冲天的火焰。
听到呼喊，女人迟钝地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眼神甚至没有落在她身上。
她穿的红色宫装华丽热烈，她的声音却冷若冰霜，说的话更令人心寒——
“璃儿，母后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姐姐，等你找到了她，替母后向她道歉……”
姐姐、姐姐！永远都是姐姐！
“不！我不！”她坚决地叫嚷着，拒绝替她弥补对姐姐的亏欠，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挽留她。
然而女人发丝飞舞，仍旧目标明确地走进火堆，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母后，母后！不要离开璃儿……”她流着泪，几次想要冲进火堆，女人站在火堆里，全心全意维持自己脸上自认为完美，其实毫无生气的笑容，对她的努力视而不见。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宫外传来，女人终于露出了微笑之外的表情。额头上的汗水从她疼得鼓起青筋的太阳穴上滑过，流进她圆睁的双目中，她怨恨地疯喊：“慕渊！我要你后悔，后悔！”
等人群赶到，看到的只有一片在火光中飞舞的红盖头。
“慕渊……你我，生死不复相见。”
一声微弱又决绝的叹息飘散在夜色中。
“您放不下姐姐……就放得下璃儿吗？”
慕渊呆呆地看着手中的裙子，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扑倒在火堆边，卑微祈求垂怜的孩子。
两条宫裙……两条……
“母后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姐姐……”
慕璃低垂着头，任由泪水滴落，砸在手里精致的锦布上，晕出一个个深色圆点。
“等绣好了，以后女儿及笄的时候就穿这条裙子好不好？”微弱的烛光下，女人拿着绣绷，努力地睁大眼睛，凑近明黄的布料，一针针仔细地绣着。
好不好？好个屁！又不是给她缝的。慕璃嘟着嘴低头坐在一边，不说话。
姐姐还不知道有没有活着呢，母后就开始准备她及笄的礼服了。她就在母后身边，母后却是除了从早到晚地逼她练武、学习、成天和她抢吃的，从来没有关心过她。
这些话她也就在心里抱怨几句，现在父皇刚纳了妃，母后心情不好，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她不敢刺激她。
“母后，父皇不是才命人送了新的蜡烛过来吗？这些蜡烛不熏眼睛了，为什么不多点几根？”她尽量找些父皇做的好事说。
独孤月正拆着手里绣错的凤尾，闻声缓缓抬起头来，“多点几根……屋子就亮堂了。”
“是啊。我去点？”慕璃身着小短腿跳下小榻。
“屋子亮了，就显得大。屋子大了，就显得空……”独孤月盯着身边唯一燃着的烛火，顿顿地摇摇头，“屋子空了，就好冷……”
小小的慕璃似懂非懂点点头，重新爬上小榻，抱抱她，“母后还有我。”
独孤月一眨不眨地盯着烛火，无力地叹息一声，“作为女人是不幸的，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女人……也不知道，璃儿你还能潇洒多久。”
慕璃歪着头疑惑地眨眨眼，“母后，我不明白。”
独孤月把头转过来对着她，眼神空洞。似乎在看她，又似乎透过她在看其他的什么。过了一会儿，似乎自言自语地呢喃道：“以后，他就真的有儿子了。”
“母后，什么真的有儿子了？”
……
“嬷嬷，他为什么不缠……”慕璃指着光着上身的兰泽。
“殿下！他长大了是要当女孩子的，不用那样。”一向淡定的庆嬷嬷惊慌失措。
“庆嬷嬷这样愚弄太子，皇上知道吗？”兰泽满脸正义，皱眉质问。
……
“兰侍卫不在思月殿。”小凉满脸复杂地说。
“今早所传的‘刺客’，其实是兰侍卫。大人们闻到血腥味，是因为兰侍卫受了重伤。”
“为何受伤？”
“昨晚……”
就因为昨晚兰泽看到她突然发狂，庆嬷嬷就下令封口？还是因为他可能猜到一个惊天大秘密？
……
“父皇，你，真的要澜月给你生孩子？”方才离开思月殿前，她这么问。
“你真的要她给你生孩子？”
“自然。朕的江山，需要儿子来继承。”
……
朕的江山，需要儿子来继承。
以后他就真的有儿子了。
庆嬷嬷这么愚弄太子……
慕璃看了眼滑到地上的裙子，突然丢下手中一模一样的裙子，往寝殿外跑。
“殿下。”小凉冷静平和的声音把她惊醒，慕璃抬头，她已经跑出了寝殿，身后的殿门还没有关。
慕璃小凉面前停下，屏一口气，轻轻呼出来，然后声音毫无波澜地问，“何事？”
“回殿下，大人们在大殿等得不耐烦了，又派奴婢来催。”小凉回答。
“就说本宫与刘守备议事忘了时间。现在时候不早了，留他们在宫里吃晚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