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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爱与痛的边缘(一)

男人甲本来是很快乐的一个人(当然他现在也很快乐),因为他老是喜欢一个人在深夜的四通贴很多很多的小笑话,他很欣赏每一个象他一样快乐的享受着网络人生的朋友,他喜欢对别人说:某某某,你好哟。而且不管别人怎么看,情有独衷的用很大的红字。男人甲成为我的好朋友,只是因为他快乐。

女人甲是个非常聪明和懒散的女人(确切说应该是个女孩),她喜欢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泡网,看着屏幕偷偷的乐,她的眼角有一丝很美丽的纹,是笑出来的。她也喜欢用大红字,与男人甲不同的是,她的大红字后面跟的是剪刀,炸弹和骷髅(那些图形在懒,所以你永远都不必花心思和时间去等她的回信。)

其实他们认识的不是很久,所有的故事都是从六月的一个深夜开始的……

男人甲一个人又在快乐的对着白色的屏幕说他自己的笑话,那时候,整个四通就只有他一个人。女人甲打开了电脑,看着屏幕上男人甲自说自话,心里呵呵呵的乐起来,她问:你自己说笑话给自己听,觉得高兴吗?男人甲喝了一口酒,用大大的红字告诉她:“你给我打个电话吧,我的号码是……”,女人甲觉得莫名其妙,但那天心情很好,就越着大洋把自己的声音送了过去,于是他们算是认识了。在下面的两个月里,所有网络恋情的风风雨雨在他们身上发生的一览无余,只到那天我被屏幕上女人甲的一串大大的红字吓了一跳“男人甲,我嫁给你好了”。我就莫名其妙的做个回网上的证婚人。

男人甲老是问女人甲在什么地方,女人甲却总不回答,于是男人甲拜了个高手为师,终于学会自己通过IP查详细地址,他知道了女人甲在离他一万公里的另一半地球。

男人甲晚上总是喝一些酒,在灯光里幻想着女人的模样,她的影子慢慢在心里映的很深。女人甲喜欢关了电脑后马上用冷水洗洗脸告诉自己:It's just virtual love。

男人甲获得了一次出差的机会,是去女人甲所在的国家,但城市很远,看过sleepless in seattle吗?就是那么远。男人甲用最短的时间办完了事,乘机到达了女人甲的城市,在下飞机的那一刹那,男人甲的腿几乎迈不出机舱。他想也许我该给她一个惊喜,因为这次他并没有告诉她来了,他自己找到了女人甲的公司,走了进去,前台告诉他女人甲就坐在最里面的办公室,男人甲在门前犹豫了三分钟,敲了敲门,出现的是一张绝美的面容,女人甲楞楞的看着他,问:“什么时候到的?”(女人甲曾收到过男人甲的照片),这时候,房间里走出另一个人和男人甲问好,女人甲告诉男人甲:

“这是我丈夫,现实中的。”

男人甲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渡过那最尴尬的一小时,在回机场的路上,他一遍遍问自己:“我到底该不该来,我到底后不后悔”,没找到答案。

回国的一个月里,男人甲在忙碌的工作中试图忘了所有的故事,每天回家后看完电视就睡,我给他打电话时问他是否见到了女人甲,他莫名其妙的回答我:“我把ICQ删了”,久久无语。

两个月零三天以后,男人甲终于第一次打开了电脑,用另外的一个名字进去和大家问好,当时几乎没人知道他是谁,这时屏幕上突然出现了女人甲的大红字:对不起,我爱你。

男人甲好久没有说话,大概过了三分钟,屏幕上出现了他的大红字:你给我打个电话吧,我的号码是……

我不知道后来他是否收到了她的电话,只是以后就再也没在四通见过他俩,好朋友告诉我曾经在可以私聊的月光二楼见过他们。

无数次亲密接触

终于,我接到了轻舞飞扬的电话,那是在我们在四通相遇的第三天,她打过来第一句话就是:“你真对第一次亲密接触这么着迷?”,抠着脸上日渐增多的青春豆,我深沉地回答:“不是因为那篇小说,我只着迷于眼前的你。”,“得了吧,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咱还是网上聊吧。”,我听见电话的忙音,整个人陷入到一种小布尔乔亚的假伤感情绪里去了。

回到网上我跟她说:“如果我有一百万,我就能买一套房子。我有一百万吗?没有。所以我还住我爸单位的筒子楼。如果我有翅膀,我就能飞。我有翅膀吗?没有。所以我每次回上海都得提前一礼拜买打折机票。如果把整个太平洋的水倒出,也浇不熄我对你爱情的火焰。整个太平洋的水全部倒得出吗?不行,所以我对你的感情怎么着也就停留在现阶段的革命同志阶级友谊上。”,她的回应出乎我的意料,显然并不领我的情:“贫不好别瞎贫,你再怎么说也阻止不了我对我蔡哥的一片幽幽之情”。我急了:“怎么着,丫不就一台北小胡同串子嘛,至于让智慧与美貌并重的你迷成这样?”,她没再说话,我估计是掉了。打那天起,我给自己取了一名:“胡同串子宁”,绝不让台湾痞子文化专美,我得给我们居民小区的好几百口子男同志争口恶气。

轻舞一般上来的晚,每次见她都得是凌晨十二点以后了,那也没能阻挡我对一头长发一身咖啡色武装的纯情女子的炽热爱情,我死磕,每天喝二斤多咖啡就为了等着她的时候跟她说上一句知冷知热的话:“夜深了,早点休息,明儿再迟到工资被扣了多不好啊”,显然,轻舞还是沉迷在她意义深远的亲密接触情结中,模仿着每一句女主人公可能会说的话:“我刚出生就已经死了,我能睡去就说明我还活着”等等,我知道说这话时她正眯着眼睛想象着台下雷鸣般的掌声而她自己则热泪盈眶连连鞠躬什么的。我没撑下去,因为我得生存,我得赚出吃饭钱外带老婆本儿来,我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了。过了一周,从信箱里见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胡同串子宁,要是你能保证收起你那套假王朔作风,我就能保证在你面前呈现出一个比老年林青霞还飒的青年女子来”。我知道是轻舞写来的,因为我在网上就认识这么一个网友,全是第一次亲密接触闹的。其实,清醒了一个多礼拜,我早就慢慢淡忘了这种没谱的事儿,可是不管怎么着我也受过教育啊,子曰:“来而不往非礼也”,就算我只认得非礼俩字那也得给钟情于我的青年同志回个信啊,我写道:“时间?地点?”,我并没象她保证过什么,可她还是“情深款款”地把时间和地点说了出来:“胡同串子宁,时间你定,地点你定吃饭你情,喝酒你也得情,我的电话是……”。

热泪盈眶地从老陈手里接过这月工资,回头我就拨通了那个号码,是位老太太接的,一听声儿就知道大妈倍儿慈祥:“找谁?”,我楞了,横不能当头就告诉说找轻舞飞吧,我决定编一谎:“大妈,我问您这儿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儿吗?我是……”,“找二十来岁的女孩儿去对面歌厅找去,那儿小姐多”,显然大妈这种电话接多了,我愤愤不平地埋怨着轻舞这么大年纪怎么就不懂点儿矜持逮谁给谁号码,想了半天再拨一次,大妈还没开口说话我的手机就响了,是轻舞:“怎么着啊?胡同串子同志,还打不打算请我喝酒了?”,听到她那甜美中略带一点沙哑的嗓音,我差点儿连整个心都跳出来。我结结巴巴地说:“就今儿晚上吧,咱去三里屯。”,轻舞对我的语气有点怀疑:“你结巴什么呀?是不是又安着什么坏心眼儿呢吧?”,“向总书记宣誓,我对你忠贞不俞没有二心”,我誓死表决心。

夜幕下的三里屯灯火斓珊,喷了一整瓶剃须水儿刮了一下午胡子连带修眉毛的我等得意兴斓珊,轻舞竟迟到了两个多钟头。当她轻盈娇小的身躯跳跃着来到我身边时,我异常平静。她用那种假台湾腔说:“真的真的不好意思呀,我今天下午功课特别多,我得做完了才能出来呀,不过能看到你还在等我,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啊”,我冷竣地回答:“没事儿,再晚来一会儿我就撤了,这说明咱俩有缘,另外,你怎么没穿咖啡色的衣服来?”,“我就一套,穿着它见了四个人了,实在脏的不行,今儿下午我把它洗了”。看到我的酷样儿,轻舞自知理亏,台湾腔也变成了胡同味儿:“怎么着呀,别死板个脸跟我欠你一千块钱似的,按你的话说了,你都愿意为我去死,多等这俩钟头就受不了了?”。平心而论,轻舞算是个美女了,样子我不想多形容,总之她是那种走到摄影棚里能让灯光师和摄影师同时沉默,当场打开机器干活那种女孩儿。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我问她多大年纪,她笑着用很江湖的语气答曰:“问女孩子的年龄是很不礼貌的哟”,我接着问她:“知道么,和你在一起就觉得你象我妹,你有把我当哥的感觉吗?”,“情哥?没戏,我估摸着你也就比我大二三岁,我喜欢成熟沧桑和有责任感的男人。”,在我意料之中,小女孩一般都喜欢这样的,我问:“就象蔡痞子这样的?”,估计当时我的语气有点挑衅的味道,轻舞有点急:“人家怎么痞也你这假胡同串子强,以为我不知道那?仗着多年几年书写了几个小段在某家小报做编辑领点工资就瞧不上人家不是科班出身的年轻有为作家?我就看不惯你们这样的,有本事你也写个无数次亲密接触去啊”,我一时语塞,没搭上茬,没头没脑还了一句:“我还真就期待着和你无数次亲密接触呢。”,说到这儿,友好气氛急转直下,轻舞淡淡地说:“真没看错你,果然是个想当饿狼的羊,行了,今儿我还有事,咱改天网上聊,记得结帐。”,看着她扬长而去,我心中自责:“早知道就约了麦当劳见面,谈迸了还能省点”,出了酒吧,掏出所剩不多的工资,狠了狠心,买了五串羊肉串边啃边高唱着“唱支山歌给党听”回家去了。

到了家,我痛下决心不上网了,还欠老陈十多篇稿子,我得把自己培养成中国新一代文学事业接班人,于是我开始了新一轮的采访工作。忘了告诉您,我是一小报编辑,职业就是写歌星影星体育星的花边新闻。出发了,第一站是采访蔡国庆,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见着姓蔡的我就心里犯怵,估计还是让痞子蔡闹的,进了门我腼腆地说不出话来,还是人家蔡同志有大家风范,直接把我的采访日记拿过去看了一眼后自己按下了采访机的开关说了起来,直到采访机彻底没电奄奄一息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然后他用很谨慎的语气问:“宁,你说我这么说行吗?回头能上个头版什么的吗?”,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抢过采访机没收拾包就落荒而逃。以后的几天大概遭遇都是如此,终于使我再次痛下决心承认自己根本不是记者那块料,于是我决定当一个作家,我得写出比无数次亲密接触还煽情的段子来,光煽情不行,我力求真实,于是我打开电脑进了聊天室开始了彻夜的采访工作,聊到昏天黑地五指僵硬才想起来好几天没收过email了。一看里面有几封轻舞的信,立马精神就来了,内容如下:

第一封[胡同串子宁,今儿你可让我失望透了,以后别指望我再和你说一句话]

心想我怎么就招你了,说了句展示美好爱情的话就至于把你气成这样?看来时装界的回归自然潮流已经硬性摊派给年轻朋友们了。难道现在开始流行纯情了?

第二封[胡同串子,昨天我心情不好,态度激烈了一点,请原谅。如果你不生气的话,能给我回封信吗?]

由于是同时打开这些信的,对于情绪如此的反差一时不能适应,继续往下看。

第三封[胡同,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每个人总有犯错误的机会啊,你总不能不给一个有着光明前途的好同志改过自新的机会吧,赶紧的,给我回个信,别死扛了,我知道你正偷乐呢]

原形开始暴露出来了,我骄傲地一笑,赏了自己一杯浓茶继续欣赏着。

第四封[宁,今天中午我难过的没吃饭,我真的不知道这么严重地挫伤了你的自尊心,我想,对于一个饱受生活压力摧残的人来说,那些话的确是很过分,在这里,我用最真最真的心对你说一句:I'm so sorry!

看着信里夹带的一颗红心的图片,我呵呵呵的乐,我怎么就饱受生活压力摧残了?合着我们记者同志们就不能过社会主义幸福生活了?我开始打哈欠。

第五封[胡同,真的没想到你是这么小心眼的人,我想这几封信我是白写了,明儿我戒网了,这说明我们以后永远都没机会再见了,最后一次,再见。

恩?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这么就放弃啦?那以后怎么干大事啊,祖国的未来全指望你们了,真让我失望透了。

第六封[胡同串子,死东西,是不是大老爷们儿啊,我都要永别了,还不赶紧来送送行,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不回信我真走啦]

喔,原来是激我呢,我又开始抠青春豆了,心想要是前两天看了这信我还会不会回呢?继续。

第七封[胡同串子宁!我从来没遇到过你这么绝情的人,算我看错了,看来不是每个恋曲都有美好回忆的,林志颖算是唱对了。因为你,我对爱情彻底失去信心了。]

天啊,还没说什么呢,怎么就说起爱来啦,我得讨一说法,我们之间有谈过关于爱的问题吗?我继续往下翻,除了网易社区发来的乱七八糟的广告信件就再也找不到她的信了,这时不小心把茶洒裤子上了,起身狼狈不堪地抖落,正到处狂找毛巾擦水的光景,我手机又响了,刚才最后一响,北京时间凌晨五点五十三分整。

果不出我所料,她穿了一身咖啡色的长裙,背着秀水街买的咖啡色背包在风中楚楚动人地朝我抛来哀怨的眼神,那一刻,如果她的头发再长点,著名的痞子蔡前辈就会倾尽所有买张机票给我们上演一出“冬季到北京来看雪”。我气喘嘘嘘地朝她奔去,从豆浆大王的落地窗里面我看到自己的跑姿象爱情电影里的慢镜头,就差没抱着女主角逆时针转三圈了。“你怎么把头发铰了?现在看上去象大陆版的范小宣”,她笑了:“你这话我爱听,说实话你是不觉得我比范小宣也没差多少吧?”,看着她冻得索索发抖,我怒喝:“赶紧进屋,老跟外面站着干吗”,进了屋我就问服务员:“小姐,给我来碗豆汁儿”,小姐有点呆:“对不起,先生,我们这儿是台湾风味的豆浆大王,没有豆汁儿”,我没好气地瞎贫:“没豆汁儿来北京还敢叫什么豆浆大王啊,回头让你们老板好好学习学习我们国家的规矩”,转念一想我刚才的话有点分裂祖国的嫌疑,就嘎然而止了。她问我:“还生我气吗?”,我没说话,她又问:“知道我为什么把头发铰了吗?”,我摇了摇头,“我得病了,下个月动脑手术”,见我一脸愕然,她继续:“我真的没想过自己的命运和真的轻舞飞扬是这么相似,真的没想到,唯一不同就是我眼前的痞子不是那个能和我一起走过香水雨的人”,对于北京的年轻人,我真的不能全信,我说:“别说channe 15的香水雨了,你哥我现在身上的钱连买瓶上海日化的花露水都不够了,要不这么得了,等会儿我领你到我哥们儿的洗车铺去,他哪儿机器专业,自动洗车的,我拼着感冒也陪你一次,咱全身洒透了为止,怎么样?”。话音未落,看到她哭了,心头一震,我开始结巴:“为什么会选我?我们加起来说的话还没超过十句,算上网上的,也不过就百八十句啊,我想除了我用的这个名字和痞子蔡有点象,我简直找不出任何地方能让你这么托付终身啊?”,她白了我一眼,掏出块咖啡色的小手绢擦眼泪,我心想那时候清朝末年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迷红楼梦也不过如此啊,看来我们真得亮点绝活给下一代了,不能让小小一个岛子的小资产阶级段子把我们的大好青年迷成这样,正胡想呢,她说话了:“宁,其实对我来说,你这个名字不过是个符号,我也知道你喜欢开玩笑,而真正的去了解你、爱上你,是在看过你的主页之后……”

[此处较为肉麻,大意是形容我才气纵横、温柔细腻、英俊潇洒(受了我用photoshop修过的照片的骗)等等,不一而足,总之呢,就是说我的主页使她第一次这么近的去观察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在这个过程中呢,她发现了我的宝贵之处,当然也有不足,她怪我更新频率这么快,以至于使她来不及看等等]。

被云山雾照地吹捧了一番后,我开始冷静下来了,我问她:“你真的了解我吗?我也许和主页上展示的我不同呢?你有信心说我真能够保持主页上那种乐观达观的心态吗?你能就这么认为我是个值得去信赖去托付的人吗?你当然不能。那你现在看到了,我就是这么个人,我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我虽然物质上穷可是我精神富有,我也可以闲下来时候写点小段子赚点稿费,但你见过我交完电费水费网费电话费这个费那个费以后只剩下吃方便面的钱以至于现在饿得面黄饥瘦到处蹭饭的时候吗?你没见过!你见过我为了抢点独家新闻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走后门等真的见着那些明星时候一句话没说上就被打回来的时候吗?你没见过!妹妹啊,你还小,不能因为别人说中了你心坎的话就觉得是那人专门对你说的,网上骗子多着呢,今儿你哥我良心发现没继续骗下去,那是你的运气,赶紧的,趁没到交通高峰回家洗洗睡吧。”。我低着头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她沉默着,抬头时我看到她盯着我,她用那双令秀兰邓波都惭愧万分的亮眼睛盯着我,说:“我坚信人性本善,我坚信人在网络上交谈时有意无意流露出来的感情,我坚信那份现实中永远不可能达到的默契,我坚信你初见我时对我说的那句我爱你,我坚信能使自己成为你精神生活中永远的方便面”,我有点招架不住,我一直羞于承认自己会爱上一个在琼瑶和雪米莉遵遵教导下成长起来的女孩,我想反抗,她用亮眼睛盯着我还是不说话,古龙说“无招就是最高的杀招”,我输了。我把头垂着,真的不想去面对一个使我自惭形秽的青春可人的女孩儿,对!我用了自惭形秽这个字,在前些日子里我一直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包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那就是自惭形秽,我该不该说爱她呢?我该不该接受她呢?她说:“我走了,我开刀那天你怎么着也得来,到时候就跟我妈说是我们学生会的,你留这儿慢慢想吧,想通了给我打电话”,我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这个在瞬间就战胜了我的爱的勇士,心如乱麻。

她住院了,我问老陈借了几百块钱,买了点儿苹果香蕉拿到医院里去,一见面她就骂我:“明知道我开刀前不能吃这个,你拿进来不诚心气我吗你”,我苦笑:“没事儿,你不吃就留着我吃,等明儿你出院了咱再补一顿白塔寺涮锅子”,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要真有那天就好了,我真的好想好想和你去啊”,我大笑:“啊?你还真把自己当轻舞飞扬啊你?进来就准备英勇就义了?别啊,我还等着你开导我治疗我饱受生活摧残的内心呢”,轻舞大怒:“胡同串子宁同志,怎么着你姐我也是难得住次院,你就不能多给我点被照顾的温馨感觉吗?”,我灰溜溜地低着头:“要不这么着吧,明儿我再过来看你,给你个惊喜,咱也试试第一次亲密接触,怎么样?”,“做梦把你,一瓶香水儿就想亲密接触?去去去,边儿呆着去”,被她猜出来了我有点窘,红着脸问她:“那你想怎么样嘛?”她在左眼点了滴眼药水儿,然后直视我:“宁,我只要你认认真真对我说句爱我”,看着她的左眼流下的晶莹的液体,我酝酿了一下情绪,咳了一嗓子,用极轻柔的声音说:“我爱你,我爱你,我全心全意,逼着自己说爱你,让我自己沉迷于这种浪漫感觉中不想自拔地爱你”,说着说着我唱起来了,我以为她会再次骂我,就嘎然而止,这时她怔怔地看着我,我看见她两个眼睛都流出液体来了,她问:“真的吗?再对我说一次好吗?”,我又看了看她的眼睛,确认另外一只眼睛里不是眼药水的时候,我运足丹田气大吼:“我~~~爱~~~你,我比谁都爱你”,护士小姐从外面闯进来想问我是不是疯了,当她走进病房还没开腔就又走了,我把轻舞紧紧地抱在怀里,那是我第一次抱她,我好像有点抑制不住了,一直在说那三个字,说到她更紧地抱着我直到岔气儿才慢慢放开。“我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看你,要乖啊,别到处乱跑”,她抿着嘴笑着:“去去去,你以为你是幼儿园大班老师啊?”。

第二天,BOYZ II MEN来北京开演唱会,老陈自作聪明地安排了我去采访:“宁,你英语好,这次能不能从老黑嘴里套出他们丫来北京到哪儿耍就全靠你了”,我说我不去,老陈执意不许,还当到众同志们的面儿问我要欠款,一看形势不对,我立马怂了,乖乖背着个包就去了昆仑饭店。回家的时候已是满天星辰,来不及去看轻舞了,我早早洗了脚睡觉。第二天中午和老陈请了个假去医院,先拐到王府买了瓶armani的香水,乐得屁颠屁颠直奔病房而去。离病房还有十五米的地方我楞住了,轻舞的房间里推出了一张病床,全部用白布盖着。轻舞真的离开我了,她真的走了,我的眼泪不听我的控制,只能把头仰起来,可是它们还是不听话地尽情流淌,我的轻舞,我的悲剧女主角,我的爱,我精神的方便面,就这么离我而去,天啊,为什么一次次去重复着那个悲剧。这时我听到推床的护士说:“先生,您这么来的这么晚,早就该孝顺点,一定要到老人家去世了才来,快来看你妈最后一眼吧”,说着要掀白布,当时我一惊:“我妈?怎么回事?这是谁啊?这是几楼,喔,对不起,我看错楼层了,实在对不起对不起。”,我擦干净眼角的泪水,走到轻舞的门口,把手上那瓶香水朝里面摇了摇,然后整个人才进去,我等着她夸奖我,“你怎么这么土啊,人家哪是这牌子啊”,我说:“没事,咱这个比他们的贵”。

接她出院的时候,我特意穿了件一身板儿蓝的军装,从箱底儿翻出来的,我问她:“怎么样,现在象不象痞子蔡前辈?”,她说:“那个故事说腻了,咱换身装束吧,胡同串子宁同志,等会儿你陪我去看玻璃之城,是黎明和舒琪演的爱情电影,要是看的好了,你就照着黎明那样的穿”,不得了,她想让我穿Versace?成本忒高,那绝对不行,我谄笑着说:“轻舞,咱还是将就着亲密接触吧,我独爱那故事。”

缘分的天空

“试试吧,好劲的,今天是周末,大家high一下吧”,华仔笑眯眯递过来一支大麻。我喝的有点高,一掌把烟打飞了,“滚!你知道我不碰这东西的”。看着华仔讪讪离去,我又干了一扎,摇摇晃晃准备走,这时候听见他在那边小声嘀咕:“装什么清高啊,我们还不知道个你?染上网瘾,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比吸大麻厉害多了,有种你就把网瘾也戒了呀”,我想说点什么,眯上眼想了一会儿,实在是想不出辩解的话,一脚踢开门,晃着出去了。

出了酒吧的门,被冷风一激脑子立刻清醒了很多,今天已经是我这星期第四次泡酒吧了,心里暗下决定明天不来了。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她发个妹儿,准备和她分享一下我的郁闷和失落,洋洋洒洒数万言,校了七八遍后放心的放出去了。实在太困,洗洗就睡了,过了两三个小时,我被电话铃吵醒了,她问我:“怎么啦?宁,你给我印象可是一直倍儿坚强的呀,这次碰上这么点儿挫折你就怂了?”,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没想太多,我告诉她:“婷,要不你明儿再安慰我得了,我现在实在太困,你就把我刚才的信当无病呻吟吧”,正想挂电话,她在那边儿喊起来了:“绝对不行,看完你的信,更加坚定了我把迷途羔羊引回正途的拳拳之心,你让我说完”,我没好气的哼着:“婷,其实我刚才是喝高了,我这人一喝高就老把自己想象得特伤感特无奈,我哥们儿都了解我,一般不爱劝,知道我一醒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婷有点不悦:“宁,今儿你是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你的心中满是伤痕,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我急了:“打住打住,这是我说的嘛?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喔,对不起,我念错词儿了,换一个,你等会儿啊”,电话那头乒乒乓乓响了一阵儿,她又回来了:“宁,可算找着了,咱继续”,听着听着我睡着了,醒过来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我揉着眼睛打开信箱检查有没有他们给我发的每日一歌,每天早上我都听着那些酸歌开始新一天的灿烂生活,歌没收着,婷的信倒有一封:“宁大骗子,你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昨天我好心好意劝你,你却当着我的面儿听睡着了,睡着了不说你还打呼,打呼不说你还说梦话,老实交代昨天你梦话里念叨的那个名字是谁?我好像在四通见过她”,天啊,婷一直没挂电话,一直在听我睡觉?太可怕了,我觉得我不能和这么执着的女同志恋爱,恋得深不深且不说,就冲这执着劲儿,哪天我要真犯事了还不当场剁了我?摇着头,我一身冷汗地出门去了。

婷是我追求的第二十个女孩,其实我们相识也不过七个星期,认识她的时候正好是我最茫然逮谁跟谁诉苦的时候,于是她的信箱里就塞满了我超过六百字节的信,基本上不能算是情书,充其量也就是一些打油诗酸菜文什么的,那时候整个安其除了她,别人都骂我酸,逼急了我就没再去过安其,我决定把练习打字的任务全交给婷了,而她基本上能让我满意,因为她总是能用寥寥数语勾出我的长篇箴言。写到第五百多字节的时候,她告诉我她好像爱上我了,吃惊之余我感到由衷地惶恐,这是这半年来唯一对我说过这个字的女孩。经历过一次惨烈的失败网恋之后,我脆弱的内心绝对不能再次遭受打击了,所以我打算考察一段儿再说。

到了编辑部,我问老皮有没有什么事儿干,老皮告诉我说:“这两天两会期间,居委会张大妈说咱们的报纸有点泛黄不让出版,大家都放假了,你也出去耍耍吧。”,我拎着从雅宝路买的假登喜路手包从单位出发了,今天决定给自己的心放一个假,于是我去了北京图书馆。

我自由自在地徜佯在烟波浩渺的书海里,用最快的速度看完了新一期的音像世界,我问小姐:“你们这儿有没有琼瑶的小说?我特想看”,小姐摇头:“先生,我们这儿一般不进这类书,对面书摊儿上有,要不你到那儿看看?”,大家很鄙视地看着我,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浅薄无知,臊眉搭眼走出北图大门儿。我一定得找到琼瑶小说,必须的,这次的恋爱能不能成功全靠它了。过了马路才发现原来的书摊儿被当成违章建筑拆除了,我恨恨的朝着交警的方向骂着:“就知道满大街拦车罚款创收,连人民群众唯一一点追求知识的权利你们也想剥夺,忒毒”,叹着气左顾右盼,突然发现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一个小网吧,我立马笑逐颜开地闯了进去,要了杯喝起来跟板蓝根一个味儿的咖啡,开始了一天辛勤的实地采访工作。

换了个名字进了安其,当时气氛比较活跃,我想探讨一些比较深沉的问题,就选了款红字问道:“天苍苍野茫茫,我在网上独敞佯,想过更美的新生活,哪个美眉帮我忙?”,一片哄声中我狼狈不堪地逃窜出来,喝了口板蓝根定了定神儿,我又换了名字冲进去了:“大家好,我是一个诚实稳重、体贴入微、腼腆中带点执着、浪漫中透着实际的好男人,诚觅网上美丽可人、善解人意、会洗衣做饭、大专以上学历的女子”,刚一回车就被某无良AOP,警告了一把,踢得我一百多秒没说出话来,大家告诉我:“我们这儿好男人一大堆,每天乌泱乌泱就往安其冲,你要是有好姑娘倒是可以介绍过来,你自己就免了,一边坐着先学习学习”,当时我就急了:“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嘛,仗着人多就用舆论压力压我?”

“明告诉你们没戏,今儿我不找着我的另一半我绝不下线”,我在电脑旁气得直喘,店小二担心地问我:“您没事吧?您要是不高兴我们这儿有成堆的炸弹,要不您先用着出出气?”,我没吭声,打了行红字上去:“难道网络和现实真的有这么多隔阂吗?难道每个人一到了网上隐姓埋名后就可以性格扭曲为非作歹吗?难道你们就不能让一个诚实可靠懂礼貌的善良的好人说点心里话吗?”,这时婷上线了,她一眼认出我来,笑盈盈说了句:“宁大骗子靠得住,哈叭狗就会上树”,还挺客气,没说母猪会上树。我说了句:“婷,实在对不起,那天我真是困了”,她没搭理我,随便找了个人聊了起来,在友好融洽的气氛下他们讨论了一下关于虚拟于现实的距离问题,我在一边儿插不上嘴只能听他们说,后来我也急了,我大喊一声:“店小二,给我拿一扎啤酒”。

婷说:“网络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无边无际的想象空间,在这个空间里你可以把任何人任何事按照你自己的思维去理解,那么也许在现实生活中你永远不可能去喜欢的人在网上就可以得到你的芳心”,我知道她在怀疑我现实中的样子,我得自辩:“婷,我觉得吧,无论是网络也好现实也好,只要你多注意一个人的言谈举止就可以慢慢去了解他、接受他,就是说不管我在现实中什么样,在网络中总会或多或少地折射出本质来,主席说的好:透过现象看本质。你看我不就是一个极其生动的例子吗?你能想象出一个披着羊皮想吃羊的色狼说出象我这么有哲理的话吗”,“我能”,婷斩钉截铁地说:“你不就是那种人吗?我听说过你的光荣事迹了,够可以的呀你,半年不到追了二百多个,满屋子女同志你都调戏过了吧?”,我有点心虚,换了种小蓝字解释:“别听他们丫的胡说,其实我就试过一次网恋,还是以失败告终的,一般情况下我对女同志友好是因为她们更善解人意。对你就不同了,第一次见我就知道咱俩是一类人,要不我能上赶子给你写这么多信嘛,再说了,就算我以前做的不好,你也得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啊,我保证,以后除了你我只跟男的说话”,她还是不大信我:“只跟男的说话?那你不就变成那什么了嘛,我可不想找一个做gay,的男朋友”。哈哈,她提到了男朋友这个字眼,我顺杆儿往上爬:“说真的,婷,我现在特想见你,我一直在想象着我们见面时的每一个浪漫温馨的场景”,婷以极其快的速度问我:“真的想见我?”,一听这话,我楞了一下,想起来她好像是在杭州的,就更加自信、满含激情地对她说:“真的,我用整个左心房和二分之一的右心室期待你的到来,而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将会成为你我生命中永不磨灭的灿烂回忆”。“那好,明天下午三点钟你到机场来吧,正愁没人接我呢,我的航班号是F928”,我心里轰的一声,坏了,这次话说大发了,怎么办怎么办,我惶恐的试探性问了一句:“你在北京呆几天?”,她说:“看心情了”。

我沮丧地下了网,漫无目标的在紫竹院一带瞎逛,说实话,我期待爱又怕去爱,第一次失败的网恋给了我们彼此太多刺激,前一阵儿喝高的时候我老问自己是不是还想她,总是得不到答案,直到后来有一天我在聊天室里泡妞的时候被她劈头盖脸痛骂的时候,我想我大概是真的不爱她了。可是每次一喝高,她的影子就老是挥之不去,我尽量去想象她的种种坏处,那也没什么用,后来得出一个结论,每个人的第一次总是酸甜苦辣五味具全的。既然忘不了,就让它藏在心里慢慢淡去吧,总得找个新的东西去覆盖它呀,就是不知道这新的一次给我带来的甜还是苦。想到这儿我哼着“想你一万年”溜溜搭搭打了辆面的去了安华桥,我得到我哥们儿矿泉水那里去借辆车,“矿泉水,你这儿还剩那部车”,“就一辆北京吉普了,顶棚也刚拆了换去了,你想开就拿去开吧”。

她见了我第一句话是:“楞着干嘛,快来帮我拎东西啊”,我对她的美丽有点诧异,网上盛传的众多恐龙妹妹们我怎么一个也没碰上?见到那部吉普,她倍儿高兴:“不错不错,你这车挺酷啊,我就爱坐敞棚车兜风”,我告诉她这车是矿泉水的,她说:“他开肯定没你开的酷,走吧,我现在忒饿,咱到你上回告诉我的地儿啃大骨头去哎,你怎么老楞着呀,走啊”。一路上,我有点紧张,语气不大自然,我问她:“这次你来北京是干什么啊?”,她一边站起身一边说:“就是来散散心,我男朋友管我管的太紧,我得出来躲躲”,一看她的脑袋超出了车顶,我怒喝:“赶紧下来,知道邓肯是怎么死的吗?”,她坐回到位子上笑眯眯的说:“你急什么呀?有男朋友怎么啦?瞧你气的”,我当时是又好气又好笑:“我说什么了我,我那是叫你珍惜生命呢,怎么就扯到男朋友的事儿上去了?”,她朝我坐的近了点儿,直直得看着我说:“说真的,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我把车速加快了,“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聊呗,聊的好就多聊两句,聊不好就不聊呗,我这人就特爱和漂亮女孩聊天,古人说的好:能聊是福,就冲这个,咱们俩有福。”。她斜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宁,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我摇头,“我就喜欢你没什么文化,我跟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都呆烦了,咱们俩合适”。

到了王府饭店,我到后备箱搬行李,从反光镜里看到她朝我笑,就问她为什么,“我在想,等会儿该给你多少小费”,我乐了:“小费不要,以身相许就行”,“可以啊,没问题,就今晚吧”,我当时一口气就没接上来,怔怔的看着她的笑颜,摇着头想我大概是真的老了。把行李放下,她想逛商店,我就带她到下面的商场去,刚一进去,她就欢呼雀跃地喊起来:“嘿嘿嘿,快看,versace,店内全面五折耶,去看看,你答应过要送我礼物的哟,西西”,当时我的心就凉了,摸摸兜里硕果仅存的七百多块钱,想象着下半个月吃方便面度日的惨烈景象,我步履蹒跚,进了店我问小姐:“您这儿有不打折的吗?”,婷楞了一下问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我告诉她:“我对你的感情绝不打折,礼物就也不能打折”,当时我祈祷着小姐千万别留下什么不打折的东西啊,这时候听到售货员同志一声清脆的回答:“先生,有,在这里”,我的心马上沉入了无底深渊。顺着小姐的手指望去,我掏钱付帐。

出了店门,我趾高气扬地对她说:“婷,知道吗,我对你的感情绝不打折,这份小礼物就让我这份爱心昭示天下了,我答应过你,全部要给你最好的东西,这不,我给你买了全北京最贵的手绢儿,以后哭时候擦眼泪都伤不着皮肤”,她当时就傻了,牵着我的手深情的说:“虽然它只值八十块,可我会永远把它当成无价之宝,以后的日子,西湖水干、电信倒闭,乃敢与君绝”,我矜持一笑:“走吧,再晚了骨头城就关门儿了”。

第二天,阳光明媚,心情也不错,开车带着婷到了安惠桥,我整夜没睡自己扎了个风筝,我答应过她,要让她亲手做的幸运星乘着我做的风筝翱翔天际,那天风很柔,她小心翼翼的把两颗银光闪闪的幸运星放在风筝的脊背上,我开始拽线了。风筝很快的上升到二百多米的高度停住不动了,我把线轴交到她手里,她笑得两个眼睛眯成一条缝,问我:“你说,杭州的风为什么就不能把风筝托起来呢?”,我答:“南方和风和南方的人一样啊,柔柔的,轻轻的,什么都托不起来”,她又问:“那我呢?你觉得我的感情能托起你吗?”,我又答:“估计没戏,我一般进歌厅只爱唱一首歌巫启贤的《爱那么重》”,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的说:“如果我是风,我就能让你一直停留在那个高度”,顺着她的眼光望去,风筝飞得非常稳,我尽量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我说:“可你是平流层的风啊,风筝只在对流层飞的,我们距离太远了”。刚说到这儿,我们的风筝和附近的一个老人的风筝缠到一块儿去了,老人放的是只大鹰,用很粗的鱼线,我奋力挣扎,终于没能坚持住,我的风筝很快的飘走了,飘到亚运村的大院子里去了。我恨恨地朝老人白了一眼:“老家伙,他日我有了闲功夫,扎条大龙灭了你”,老人轻描淡写地回答:“小伙子还是年少气盛,你那风筝飞的是够高了,可是份量还很轻啊,你能保证它在上面停留多久呢?就算我的风筝不缠住你,只要上面的风一大,你就肯定坚持不住了”,我呆了半晌,拽着她的手离开了。

站在香山之颠我问她:“如果不考虑太多现实的因素,你会为了我留在北京吗?”,她皱着眉头,用很奇怪的眼光看我:“你说呢?如果你能保证对我一直都象现在这么好,我就能留在这儿,可是你能吗?”,我没搭这茬,换了话题:“婷,现在我们脚下的是北京地区最付盛名的恋爱胜地,咱就学学古人山盟一把,等会儿我再带你到北海去海誓”,我举起右手的三根手指大声疾呼:“我,宁大骗子,保证在北京电信没倒闭的前提下,对婷小朋友始终如一,爱意永恒,我保证每天给她写一百个字节以上的伊妹儿,我”,“你别说了,我现在心里很难受”,婷的眼睛里润润的,“宁,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很想留在这里,很想每天和你一起倾听鸽哨,一起彻夜泡网,一起在阳光灿烂的日子去广场上放风筝,可是你实在不能给我那种安全感啊,这几天来了以后,我知道我以前对你的感觉是正确的,你不可能成为一个好丈夫的呀”,我没好气的回答:“哭什么呀?至于嘛,就算你回去了咱还可以鸿雁传书嘛,现在网络这么发达,SMTP服务器一抓一把,咱也学学柏拉图契而不舍数十年如一日保持精神恋爱的光荣事迹嘛。”,她掏出那块versace,的手绢儿擦眼泪,“这破手绢,擦得我脸生疼。”顿了一顿,她又说:“宁,不能老是这样啊,没有一个女人不考虑未来啊,我会越陷越深的,我”,我果敢地打断她的话:“就此打住,这话题不大愉快,咱不说了,走吧,回去休息,领导的身体要当心,不能累坏了呀”。一路上,山风过耳,我们沉默。

婷走了,给我留了一公斤零食,我没去机场送她,怕她哭,在王府饭店门口停的出租车里我对她说:“想我就给我写信,不想就别写,你写一封我就回一封”。她低着头没看我,我长叹一声,飞也似地朝世都百货方向奔去。以后的一个月,我每天都去收信,总是希望而去失望而归,每次信箱里除了各种主页的宣传就是那帮吃饱了饭撑的家伙们给我发来的每日一歌,终于有一天我急了,我回了封信:“你们丫的有病吧,发点什么不好,给我发张信哲的烂歌,悲悲窃窃的,有点品位行不行啊,以后禁止往我信箱里塞破烂”,听着他们发来的最后一首歌,我觉得心有点不舒服,那是李玫的歌:

我发现每一次想你,整个人好像陷入深深深海底,在没有黑夜白天分界时空里,只听到心跳频率声音。每一次我想你,就会发现更深一层了解自己,许多事情只是口头上说的轻松而己,但心里牵挂在意就可以,只是爱你,第一次对自己感到无能为力,离开你是我一生最笨的选择,最糟糕的决定,第一次想你我都会忍不往责怪自己,我还是爱你,虽然朋友都用体贴话安慰着自己,就算第一个爱情再来临,在我心里能给我幸福的人,我知道世上只有你。

听着听着我就骂起来了:“这姑娘你说,唱得这叫什么呀,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想个什么劲那”,这时候居委会大妈敲门收电费,一见了我就说:“哟,小宁子,这是怎么啦,眼睛这么红,赶紧去看看医生吧”。

我终于等到她的信了,她告诉我她要结婚了,希望我能适时地忘了她并给她最美好的祝福云云,我也没细看,正好要清理硬盘就把她所有的信都删了。中午十二点,我坐在屋顶上看太阳,我死盯着太阳,让它的光芒一滴不漏地流到我眼睛里来,眼睛开始一阵阵发黑,酸疼,我用手揉,不好,竟然被晒出眼泪来了,忙不迭的跑回房间拿毛巾擦脸,经过阳台的时候,我看见我养的那只唯一的黑鸽子展翅翱翔,它好奇地绕着一支纤小的风筝飞着,执着地想弄明白那到底是只什么鸟。那一刹那,我知道我必须去找她。又问老皮借钱了,当得知我是远去杭州找寻美好爱情的时候,老皮原本乐呵呵的笑脸立马春风化雨,“宁,你丫是不疯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我苦笑:“老皮,你太老了,不懂啊,这次我不去会后悔一辈子的”,老皮说:“人家这么趁款的一个姐姐,跟了你成嘛,难不成你天天给人家买手绢啊?”,我没说话,抢过钱就跑了。

西湖的景致算不上美,因为相对其它湖泊来说,它是死水,看着那潭绿油油微微散发着怪味儿的水,我怎么也没法集中精神去联想西子姑娘的秀美,我茫然地坐在西湖边的长凳上吃臭豆腐干,看着人们从眼前穿梭而过,怎么也想不出来下一步该干什么。饿了,我跑到对面的一家小吃店去吃东西,店狭小拥挤,每个人神色匆匆,我买了笼小笼慢慢吃,看着电视里一部冗长的电视剧,笑骂:“那时候人还挺开放,皇帝老子也满大街跟人打架”,电视剧插播广告,第一个就是爱立信的:披着婚纱的张曼玉在教堂里准备说我愿意的时候,接到了骑着哈雷摩托车的王敏德的电话,张小姐全然不顾新郎哀怨的眼神,义无反顾冲将出去,被王敏德抱着在原地转了三个圈,这时候主题曲响起,一个香港男人富有磁性的声音解释倒:一切尽在掌握!

一切尽在掌握???拿起手机我也要试试,拨通了电话,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说我找婷,他说你是谁,我说我是她同事,于是她来说话,我说我想你,她说我结婚了,我说我真的想你,她说我真的结婚了,我说我每天做梦都想你,她说我告诉过你要忘了我。沉默了一会儿,我说:“好吧,祝你新婚愉快,平安喜乐,我要出去哈皮啦”,她问:“你在哪儿?”,我说:“这不重要,你应该问我的心在哪儿”,她把电话挂了,我把桌上一碟醋碰洒了。服务员忙着过来帮我擦衣服,我告诉她:“别擦了,这点醋渍是我来杭州最后的一个回忆了”。

从包里拿出那个风筝来,我想试试杭州的风到底能不能托起它,站在断桥上把线慢慢放开,风筝摇摇晃晃往上升了三四十米,这时候小孩子围到我身边欢声笑语,一没留神,风弱了,线没收住,风筝一头扎到西湖里去了,管卫生的老头得意洋洋地冲过来说:“往湖里乱扔垃圾,罚款五十”,我把包给了他:“我没钱了,这是我全部的东西,你把机票留给我就行”。

回了北京,第一件事就是去问矿泉水借车,他有点不奈烦:“又什么事儿啊?柳了新蜜了?”我没怎么解释,拿着车钥匙就下楼了。他的车装了个顶棚,我觉得有点压抑,开到一个汽车修理部的时候我给了师傅两百块钱叫他把顶棚拆了。到了十渡的蹦极场,我没锁车,那天没什么游客,我一路小跑冲到前面,装绳子的师傅说:“我们这儿是五十米高的塔,等会儿你跳的时候别往下看”,我站在五十米的高处,深吸了口气,大喊了一声:“我要飞啦”,我跳了下去,那一刹那头上的血全部跑到脚根,一种极强的加速度和晕眩扑面而来,看着下面快速接近的水面,我把眼睛闭上了,绳子开始来回地弹着,心情随着绳子在空中高高低低地起浮着,在绳子静止前,最后问了一次我自己:“我爱她吗?”。水面倒映着我的影子,我和绳子密不可分地组成了一个绝妙的惊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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