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纳察言观色的能力显然不行，他竟打趣地说道：“这么漂亮的家伙还说自己一无所有呀？唉，看来隔离区真变成天堂喽，到处都是大美人！跟你说实话吧，人类政府的很多准则都是机械世界定下的，不许改造人体就是它的要求，它还不允许人类随意修改自己大脑的记忆，可是听说黑客在隔离区用这招都已经泛滥了。”
“机械世界是对的。”阿卡淡淡地说。
“也许吧，人工智能要当人类的神，我看是已经成功了，不过它离人类心中真正的神还差得太远，嗯，起码是与我心中的神。”
阿卡没有答话，转过头来不再言语。博纳带着她来到房间里侧的一台仪器旁；这东西有点像是深度睡眠机，不过是敞篷的，有一个可以移动的圆环卡在上面。
“这是普通的人体扫描仪，我需要先认证一下我的猜想，来，喝下这个药水，里面是同位素标记的化合物，我猜想你构造的第一层，首先与人体是相通的；胃尽管对你来说像是装饰物，但实际上应该必不可少，这与你的本能中心有关。哦，对了，你还得带上这个轻型头盔，同时，我要把你大脑现在的数据传到军方的服务器里。”
阿卡一一照着吩咐做了，喝了药剂，带上耳机形式的联网器后，躺在了扫描设备里，圆环发出光来，来回反复地移动着。
博纳在一旁聚精会神地敲打起机械按键，盯着3D投影屏幕，认真地工作起来，他时而紧蹙眉头，时而表情严肃，时而嘴角挂起来很是得意的微笑……教授噼里啪啦敲了键盘有一会，又间断地扶首思考着。就这样过了好一阵子，约莫有两个小时左右，他才停了下来，关闭了扫描仪器，让阿卡坐起，并跟她说：“休息一下，我们去喝一杯咖啡吧，上面让我尽快安排工作计划，你说，你准备让我们什么时候解剖你好呢？”
女孩闷闷不乐地耷拉着头，没有回答。这时候的实验室内几乎所有人都离开了，当地时间到了晚上将近11点钟，都快“世界末日”了，尽管领导催促，却很少有人愿意加班加的这么晚。
博纳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跟你开玩笑呢，我有办法让你活着，先做一个假的你，再解剖那个赝品，嘿嘿！对我来说没有问题，相信我，我是个天才嘛。”
博纳坏笑着，走到了不远处的咖啡机前，泡了两杯拿过来，递给阿卡说：“抱歉啊，我们这只有一种特浓的黑咖啡。”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卡抬起头问他，接过饮品，却没有喝，机器人不清楚，自己是否还能感觉那记忆的味道。
“哦？你还在一心寻死吗？阿卡斯卡？”
“我太危险了……”
“听我说小伙子，昨天晚上我回到家，浏览网页注意网上的热点，顺便当观众给网络辩论赛评分，发现了一个不要命的家伙，我被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感动得一塌糊涂，我想那个人你应该认识吧，他叫杰西·毕维斯，是你的朋友吗？”
“是啊，他是我的朋友，应该算是唯一的一个能相处的人，因为是室友吧，我们大学两人一个寝室。”
“他把网上个人真实度调到了100%，我想他是为了增加自己获胜的筹码，他跟那些恶意猜测诋毁你的人做战斗；呵呵，不过他的口才真是有点笨拙，不是那么流畅，但他很勇敢，我钦佩他，真实度敢调到100%，哦，实在是太年轻了！你为你有这样的朋友难道不感到高兴吗？”
阿卡低着头看手中的咖啡，余热传递到自己手心里，温暖地像是要化开心中一切冰冷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抬起了纸杯，递到自己的唇边，喝了进去。咖啡独有香醇的味道，此刻是那样的特别，细腻的苦感透过了喉咙，滚入胃中，冰窖里的人仿佛获得了新生，少女眼角的泪水，不自觉的流淌了下来，一滴，仍温热着。
博纳看着阿卡，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们的宇宙仅是由规则，物质，那连续不停运转的机械构成的，却没有情感落脚的地方，那这个宇宙是肯定不会孕育出生命来的。”
“我明白了，教授，可是我……”阿卡仰起头，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可是我的身体已经死了，我回不去了！我没法回到原来的生活，我没法再去证明自己……”
博纳走到阿卡的身边，蹲下来，看着女孩的眼睛说：“那就接受现在的自己吧。刚才我分析了你的身体构造，机械世界的确耍了一个小聪明，你和这台双子机器人的关系，就像双胞胎一样，从一个卵细胞分裂，一起诞生的。”
“我们是双胞胎？”
“这只是个比喻，可以说是跨越平台的双胞胎，机械世界到底怎么做到的，我也不清楚，但你们本为一体，被分为了双子，现在又归为一体。你的基因被一种特殊的酶完美的加固过，你与普通的双子机器人有个最明显的不同的地方，你会慢慢地长大，像人类一样，加固的基因保证在成长过程中不会受任何影响，出现多余的变异。我也从原来你的血液样本中发现，你原来的男性躯体中也有这种生物酶，否则，出了差错，双子就没法完全同步；最后我对比了一下，原来你作为人类男性时，你的很多基因其实都有缺陷，在这个身体内却被补全了，比如说——你可能难以接受的是——性别染色体Y，现在已经被补全为X染色体。”
“这么说我变性了。”阿卡有点厌恶地说道，“机械世界为什么要这样做？”
“想在人类世界不完全透露你的基因信息，掩人耳目吧，再说你变成女孩也挺可爱的，没必要把嘴撅得这样高吧，进一步来讲，这个世界其实是属于母体的。”
“那您的意思是现在的我变得完美咯？”
“很完美，不过都是在生物层面上的。”博纳笑着回答。
“那机械世界到底想做什么？教授，请您告诉我吧！它这么摆弄我是想……哦，对了！我记得朱莉曾经说过，好像说过我是什么噬星者，机械世界的本能中心之一！”
“本能中心是一个笼统的概念，指的是生命最初拥有的能力，原始的能力，一个起源于宗教的古老说法，字面意思也就这样，人的本能，动物的本能，昆虫的本能都隶属于这个宇宙的本能中心；我想这没有错，对于人工智能来说，它是高级思维工具衍生出来的产物，毕竟是宇宙中第二级的制造品，与本能中心实在疏离太远了……就连追求力量的那种本能，它都没法像人一样自然而然去追求。因此它必须建立这个模型，想出各种手段来研究人类，来研究它的造物主。”
“这么说双子机器人，连保密的双子机器人工作，也是它研究人类的……”
“合法的手段，像是与实验对象签订了法律协议那样，你情我愿，我给你金钱，你让我研究。不单单有这一种方法，网络上只要人把真实度调到50%以上，实质上就如同是跟机械世界签署了实验协议，你的大脑被破解了，变得跟开源软件没有什么区别。”
“这么说杰西他！”阿卡蹬得一下站起身，心脏仿佛要冲破禁锢，马上跳动起来。
博纳扬起双手，耸了耸肩说：“不必这么激动，虽然我自己没有双子机器人工作，也从来不用大脑连接万维网去冲浪；可是我发现其实这些也没什么太大的危险，顶多就是变成疯子呗。”
“这难道还不危险吗？”阿卡急得快跳起脚尖来了。
教授调皮地笑着坐回椅子上说：“机械世界非常聪明，记住，它有什么安排，你基本上是无法抵抗的。”
“那该怎么办呀？”阿卡垂头丧气地说，觉得自己蠢到无可救药了。
“那你还一心想着自杀吗？”
“我……”
“呵呵，我觉得你做事符合你内心的抉择就可以了，机械世界的安排，也不一定与你的抉择相违背。”
“如果它执意安排我不想做的事呢？”阿卡问道。
“机械世界不是人类，其实它想要蛮横的完全干涉这里一切都是可以的；但你看它这么做了么？虽然它耍滑头，协议还是你自己签的吧，是不是？虽然它控制了人类政府，但还是为不喜欢它的人预设了隔离区。不过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机械世界的崇拜者，我仅仅是好奇，想要置身事外而已，想看看它到底要干什么，是不是和我那妄想的是一样的。我明白你才是参与进去的人，跟我是不同的，从这个方面来讲，我也不敢，而且不能对你做出什么切片解剖之类的事情。”
博纳说着将眼镜放到桌面上，双手捂着脸，上下反复搓揉了几下，呼出几口哈气，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可不想加班。”
在阿卡的眼里，这个邋邋遢遢的教授形象变得整洁了许多；她在想，要是有一个聪明且智慧的大脑到底能够厉害到什么地步？这个高科技的双子机器人甚至嫉妒了起来，不过最多的还是敬意，阿卡斯卡深深地向对面鞠了一个躬。
这时，外面的警报声突然响起，他们没有注意一个人影在斜后方的阴暗处，默默地站了很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