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张母’冷眼看了重锦一眼，盘着腿又坐回八卦阵里面道：“我现在跟她魂魄早就融合一体，把我杀了，你觉得她还能活吗？”
重锦并没有给他再啰嗦一句，双手翻转做了个手诀，捻起胸口的符咒默念了生咒语。
刹那间，室内的灯全都啪的一声碎了。
然后就看到重锦胸膛上的神兽胎记发出一道亮光，烛光的照耀下，那神兽变成虚幻的模样从重锦的胸膛里飞出来，直直的袭向‘张母’身上。
‘张母’脸色微变，喑哑的嗓音尖叫着怒道：“不肖子！你连你母亲也想杀！”
重锦目光阴沉的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沉声道：“你们这样的父母要是也能称得上父母，就没人敢为人子女了。叫她一声母亲救她一命，是报她十月怀胎剩下我之恩。这一恩我尽力了，也只好如此。”
‘张母’听到他的话面容已经不是震惊所能形容的了：“当年要是不是她阻拦着，你还能活到今天？！”
重锦淡漠道：“现在说这些话来诳我已经晚了。我至今没有见过哪个母亲见到自己亲生儿子的时候，跟见了鬼一般。既然无缘做母子，那只好送她一程了。”
说完，他咬破手指在半空中画了个咒语，那咒语自动紧随神兽贴过去。
神兽嘶吼一声，一爪拍向‘张母’的天灵盖。
‘张母’大惊，想要站起身逃跑的时候，那神兽已经朝她天灵感抓了一下。
紧跟着，就看到一个浑身冒着烟雾的魂魄被硬生生的‘张母’的身体里揪出来。
大概是因为痛苦，那鬼魂面容狰狞，嘴里不停的发出喊叫。
而随着那魂魄的脱离，‘张母’双眼也渐渐翻了白眼，像是快要咽气的样子。
我吃惊的看着面无表情的重锦，有些不敢相信他真的要连他母亲一块给解决了。
就在这时，重锦突然站起身，刚刚被咬破的那只手，猛地指向张母的眉心。
“啊——！”
一声尖叫声落下，那鬼魂被神兽彻底揪了出来。
而张母也两眼一翻只是晕了过去。
重锦一手拿起一旁准备好的道具，一手去捞张母。
身上将魂魄彻底抓出来后，就要回到重锦身上。
重锦扬起手中的东西，神兽嗖的一下钻了进去，连带着那个被拉出来的鬼魂。
但由于视线昏暗，我看不到重锦手上用的什么法器，只能看到淡淡的光亮。
重锦放下手中的东西，搂着张母朝我道：“靳晨，能看到我吗？”
我忙下床道：“看得到。”
重锦说：“这个房间的灯一时半会修不好了，我们今晚先去你的房间休息吧。”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房卡，走过去说：“好。可是你……”
话还未说完，重锦原本想要抱着张母站起身的身子猛地朝前面栽了过去。
噗通一声，两人都砸在了地上，一旁的蜡烛也跟着熄灭了三四盏。
我吓了一跳，上前扶住重锦问道：“你怎么了？”
重锦借着我的力气从地上坐起来，声音沙哑的喃喃道：“没事。”
室内灯光黑暗，我看不清重锦的面容，只是隐隐觉得他此刻的情绪不太对。
我松开他准备去扶还躺在地上的张母的时候，重锦突然拉住我的胳膊，猛地一拽将我拉到他怀里。
我推搡他没推搡开，急道：“你怎么了重锦？”
他另一只手压着我的后背，绷紧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疲惫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靳晨，我害怕了。”
我姿势别扭的趴在他怀里，嗅到他身上有很浓重的血腥味。
我暗自叹了口气，双手撑在他腰侧别扭的撑着没有再动，问道：“是因为伯母吗？”
重锦没有立刻说话，良久后才开口道：“刚在玄阴宗有一翻作为的时候，我曾回来找过他们。天真的以为自己曾经被丢弃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不如哥哥，所以不讨喜。直到见到她，我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说完他嗤笑一声自嘲道：“一个不足五岁的孩子，哪会因为能力不如哥哥的问题被父母抛弃？被抛弃，多半是不喜欢了。”
“当从她口里亲耳听到要杀了我的时候，我行事那么多年，第一次慌了神。想起亲耳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那些话，这些年我不止一次想要亲手手刃了她。可是张楚煜找我承认我是他弟弟的时候，我还是没能忍住信了他的话。”重锦带着笑意的嗓音听着十分的沉闷：“人呢，总是要了一点就忍不住想要更多，要了更多就忍不住想要全部。等到被伤的遍体鳞伤的时候才知道退缩收手。”
“现在她就在我面前……”重锦的声音突然哽咽住，压在我后背的手也微微发抖起来。
我抬头看他，隐约看到他脸上似乎有水光：“重锦……”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些像寒冰遇到暖阳融化时的流水声。
我下意识回头看，而重锦压在我后背上的手抖动的越加厉害，他用力抱紧我，声音沙哑带着微弱的哭腔道：“靳晨，我救不了她……”
这时我才看清，身后的张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慢慢化成一堆尸水。虽然灯光昏暗，但依旧能看到她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一点点的塌了下去，从她身上化成的尸水缓缓的朝我们的方向流过来。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重锦所说的害怕是什么，心里除了心疼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抬手抱住他的脊背道：“你已经尽力了，伯母就是到了下面也不会怪罪你。况且，他们已经丢弃你，你还不计前嫌挽救她的命，该自责的是张楚煜，他……”
“我的错。”重锦说：“她能变成今天，全是我一手造成的。张楚煜，不过是个引导者，一切，都是我做的。”
我惊讶的微微睁大眼，重锦慢慢松开手，我顺势从他怀里起开。
重锦弯腰跪在地上，仿佛用尽了力气，一点一点的朝张母挪动膝盖，嘴里继续道：“张楚煜说她六魄不全，需要杀善人以善人的六魄养她的六魄，我斩杀了六个无辜的生命，拆散了六个家庭。他们跪在地上不停的向我磕头祈求，求我放过他们。那个与我年龄相当的男人跪在我面前，痛哭着求我不要杀他，他刚出生女儿还在医院里等着他挣钱续命，等他做完那一个月的工作拿到了钱再取他性命。一个月后，我去取他性命的时候，他已经抱着他不足十个月的女儿死在了出租屋了。”
“那时……我才知道，他父母刚刚去世不到三个月，妻子也在一个月前除了车祸，家里只剩下他们父女二人。”
重锦膝盖渐渐挪动到张母化出来的尸水上，他像是感觉不到一样，一点点的跪着挪动道张母的尸体前说：“那些善人的魂魄不能救她，反而让她愈加的痛苦，她的肉体跟魂魄没日没夜的被父亲的恶魂折磨，每天的精神都被父亲的怨气一点点的蚕食。我偷偷去看望她的时候，她总把我认成张楚煜，摸着我的脸叫着张楚煜的小名。我不甘心的提醒她我是那个被她丢弃的儿子，她像是见了鬼一样用脚踢开我，恐惧到极致，躲避我的碰触。”
我听得心里一阵抽痛，站起身走过去扶住他说：“伯母已经去世了，你……”
“是我杀了她！”重锦忽然抱着头蜷缩成一团缩在张母的身边，躺在那片尸水上，仿佛要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不让人发现，像小孩子一样低声呜咽抽泣：“是我杀了她，她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我杀了，被父亲招魂醒过来后祈求父亲不要杀我。不是她，我早在丢弃乱葬岗之前就死了。”
听到重锦的话，我震惊不已。
同时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张母死了后尸体会立刻化成了尸水，因为她早就是个死人了，只是魂魄被强迫招回来呆在身体里撑着。
现在魂魄没了，她早该腐烂的身体也瞬间化成了尸水。
重锦之所以这么痛苦，大概是得知前因后果后，有些接受不了与之前自己一直相信的事情不同。
他所有肯定过的事情都被一一推翻，此刻再亲眼看到自己期盼了多年的人在自己面前化成一滩尸水，情绪彻底崩溃。
联系到他晚上那么大的火气，基本上可以确定张楚煜从中做了什么。
而张楚煜这么做的目的，我大概可以猜到，要么是他有其他对他有利的事情需要他这么做，要么就是他想摆脱藏在他母亲身体里的恶鬼父亲，但又杀不了那恶鬼，只能出此下策借助重锦的手来解决。
不管是哪一条，张楚煜这样为了利益弑杀亲生母亲的行为，都已经令人发指。
重锦痛苦的低声悲鸣，抱着头的手慢慢握住张母已经快要化成白骨的手，低声呜咽着一遍又一遍的叫着‘母亲’，直到张母全身的皮肉全部都化成尸水，露出一副白骨。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亮着的几个蜡烛也燃到了尽头。
我走过去抓着重锦的胳膊道：“重锦，先起来吧。伯母已经化成尸水了，你这样她的尸骨也不得安宁。”
重锦全身都发凉，冰冷的像个死人一样。
半天，他声音沙哑的出声道：“靳晨，跟我走吧。”
我微微一怔，还没接话，重锦就继续道：“张楚煜正在操控邪正两道的势力打压陆烨，要不了多久，陆家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了张楚煜的囊中之物。陆烨也会死在他手里。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不是为了让你留下的，你师傅亲口告诉我，这是你跟陆烨的生死劫，你若是留在他身边，下场……我不想看到你落到那步田地。”
重锦没能说出口那些话，他松开抓着张母尸骨的手，坐起身看着我道：“从一开始，你跟陆烨就没有缘分。是他强求的，这些代价该他一个人承担，你没必要跟着去送死。”
“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他，就算现在离开了他，我想尽办法封锁他的消息，总有一天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还是会回去的。”
我惊愕的看着他，心底一股一股的蹿起凉意，怔怔的说：“为什么？张楚煜的势力已经这么大了吗？可是……彬彬跟烟烟怎么办？他们……”
“我来解决。”重锦道：“只要你同意跟我走，孩子我帮你带过来。”
说完，他回头看着张母的尸骨道：“现在事情的真相已经明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跟单洋。趁着我还有能力保护你，我们尽早离开这里，找到单洋后，就带着你们出国。”
大脑里一片空白，我抓着重锦冰凉的胳膊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能走吗？我能放下陆烨吗？
想到离开山庄前在电话里的争吵，心脏像被人揪住了一样紧缩着疼痛。
重锦说得对，不管我如何的想脱离陆烨，却是骗不了自己的心了。
这时，那几支燃到尽头的蜡烛嗞拉一声的扑闪了两下灭了，整个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重锦冰凉的手握住我的双手道：“靳晨，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两个孩子想想。你愿意看到他们失去父亲后再失去母亲吗？虽然你并没有做过对不住张楚煜的事情，但是他依旧不会放过你，你师傅在鬼山之所以那么执着的杀了陆烨，就是为了今天。他本是得道高僧，死后魂魄化成舍利就能步入佛道，杀生对他来说可是大忌。他宁愿犯大忌也要除了陆烨，就是不愿意看到今天。”
“陆烨这种人，本就不该存活。像他父亲一样，出生在这世上，对他们本身就是不公平。”
重锦话音落下，我眼眶里的泪啪嗒一声就掉了下来。
我睁大眼望着空荡荡的黑暗，喃喃道：“原来，二十岁前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是这个意思。是我做错了吗？”
重锦道：“你没有错，错的是陆烨，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招惹你，把你牵扯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