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只鸟雀扑棱一声而起。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扎进了野猪岭。沿着林中小径趋上而行，行逾数百步便渐而无路。树木由枯渐青，由疏渐密，杂草丛生，不复灰颓。
“我们就在这座山上待上两天，之后再做打算吧。”陈修站在一块山石上，抬眼环顾。
“为什么要待两天？有人追还不跑？”张鲁疑惑地看着他。
陈修淡淡一笑，道：“有人在我体内下了一种名叫“迷蝶”的罕见香料。这种香料不易为人察觉，但是蝴蝶特别敏感。特别事有一种异虫‘王蝶’，更是能探寻于数百里之外。”
他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我虽逼出大部分，喂给了三只白鹭，也不过拖延一二。‘迷蝶’，据传是几百年前一个叫‘豢兽宗’的修行门派，为捕捉王蝶所专门研制的。豢兽师食之，而香发于体，可七日不绝。据说，‘迷蝶’不仅能用于吸引王蝶，还有增强豢兽师修为的功效。”
“只是王蝶本就稀少，加之药材难寻，这些就渐渐不为常人所闻了。”他叹了口气，又道，“本以为失传的东西，想不到他们竟然也有。甚至还可能捉到了王蝶，真是不简单。”
陈修挥手赶掉在眼前飞来飞去的蝴蝶，定神道：“两日之内，‘迷蝶’之香难以尽去。与其狼狈逃窜，耗费精力，不如以逸待劳。”
看着正听得入神的张鲁，他眼睛眯了眯：“你不是说会打猎吗？那就找些地方设陷阱吧。”
“我？设陷阱？”张鲁夸张地瞪着一双大眼睛，“你要干嘛？套兔子抓野鸡还凑合，对修行者，那可是屁用没有！”
他深怕陈修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又比划道：“就像你‘啾啾’几下，百步外的鸟都能打下来，我这点货色，可真不行！”
陈修翻了个白眼，道：“光靠你的陷阱当然不行，这不还有我吗？”
说着也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匕首，“嗖”的一声定在张鲁脚下。只见一只碗口粗细的大蛇，被扎在地上，兀自盘卷。
“赶紧找地方弄你的陷阱，还要不要活命？还要不要修行？废话真多！”
张鲁吓了一跳，见陈修径自找了个地方打坐运功，便撇撇嘴，不再多言。
他大着胆子，自去周边转悠。怕又遇着什么毒蛇猛兽，也不敢离开陈修太远。
稍作观察后，他又回来了。走到那大蛇旁边，见其未死，便握着匕首，又胡乱将之搅死了。
张鲁忙活得正欢，陈修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张鲁身后背了四五张木弓，腰间还用兜了一捆箭矢。
陈修见状，惊讶地要过一张弓，试了试，道：“做这么多干什么？”
张鲁道：“这弓身是刚砍的木头，用用就没力道了。弓弦用的藤蔓和蛇筋，也不耐用啊。”
张鲁带着他，又去看了自己挖的绊脚坑，还有一些利用树枝藤蔓做的简易陷阱，让陈修大为惊叹。
两人在周围又忙活了一阵后，就在中间找了个空地，烤起蛇肉来。
“一会儿，你便爬到那边的大树上休息，注意遮掩。”陈修欲言又止。他本想说，一定不要出来枉送了性命，却忽然不知如何开口。
张鲁笑道：“我晓得，你放心，不会拖累你的。”
陈修正色道：“我先说与你一篇口诀。你要背熟了，万不能有丝毫差错。”说完缓缓背诵了起来，“天地精气，养于内曰精，呼于外曰气。气由窍入，散于百脉。上合百会，下汇气海。意随气行，气如意发。阴阳相合，精乃入体……”
张鲁小心默记。一篇数百字的口诀，直让陈修念诵了十几遍，方才记下。
之后，陈修又是讲解，又是释疑，总算让他成功感受到一丝精气入体。
张鲁乐得差点跳了起来，咧着嘴道：“师父，你看我这修行天赋如何？”
陈修笑而不答，低头拨了拨身前的火堆，道：“你去那边吧。”
忽听得“咕噜”一声响，张鲁捂着肚子有些发愣：“我，刚吃饱的？”
陈修抬头看了眼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他倒出一颗红褐色药丸，看了看又装回去，道：“以后你就该习惯了。”说着将瓷瓶递给他，“这瓶是参合丹，修行时服用。”
张鲁新奇地接过瓷瓶，看了又看。
陈修拿着那根拨拉火堆的树枝，敲了敲地面，提醒道：“记住，两天一粒。”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周围越来越暗。野兽嘶叫，虫鸣鸟啼，间或响起。
修行中的张鲁对此毫无知觉，他已经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意随气行，感受体内撕扯与润和不断交替，在有法无法，有念无念间，晃晃乎气如意发。
陈修也一直盘膝而坐，神情无悲无喜。他的呼吸渐至不可闻，只有一双耳朵，在头顶盘旋不去的蝴蝶下，偶有微动。
“咔吱”，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传来。
陈修猛一睁眼，一缕亮光闪过。
蝴蝶乱飞，两名黑衣男子，一前一后，已掠至数步外。
寒光在前，利刃在后。眼见得这一剑，便要在陈修胸口刺个窟窿。
忽然黑衣男子身子一顿，便向右侧躲闪。原来是触碰到机关，引来一截木刺激射。
可还不等他站稳，眼中忽然爆出一片血花。
陈修几颗飞石射出，已挺身而上。
躲过当头砍来的一刀，他冲步顶进持剑的黑衣人怀里。右手一拧，夺过了对方的剑。
他顺势挽了个剑花，将追来的刀势引向一旁。接着右肩微动，手中已无剑的黑衣男子，便向外飞跌而去。
陈修已经来不及看他的死活，眼前一片刀影。一步慢，步步慢。刚才先声夺人，虽然侥幸废掉一人，但也失了先手。
眼下对方出刀极快，斩劈扫撩，一刀快过一刀。刀剑相交，火光迸发，陈修频频后退，勉力招架。又是一刀横扫而来，陈修已经闪避不过，只能竖剑贴臂挡去。
一股巨力袭来，他脚已离地，身体便斜飞出去。
身体尚在半空，草丛中直蹿起一道黑影，两道光亮闪出。
恰在此时，“嗖”的一声破空而来，一支箭钉向黑影。两道寒光一合，“啪”一声，箭矢被夹成两截。
倒飞而来的陈修，与黑影交错而过。
黑影是一个八字胡的消瘦男子，他惊疑地皱了皱眉，然后便一脸灰白地跌落在地。另一支飞来的木箭，擦过脸颊，男子也丝毫未觉，只是茫然地看着腰间潺潺的血流。
“嗖嗖”又是两声，箭矢向持刀的络腮汉子飞去。络腮汉子面无表情，闪过第一支，左手一把抓住了后一支，反手就向来箭处甩去。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接着便是“砰”的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
弓箭伤不到络腮汉子，却止住了他追击的步子。
陈修拄剑爬了起来。就这么数个呼吸间，地上多了两具尸体。那边的张鲁，生死不知。陈修看着眼前的络腮汉子，感受着震得发麻的左臂，点点血迹渗出。一股力不从心之感，油然而生。
络腮汉子一双眼睛左右打量，也不急于上前。显然两名同伴的死，让他也对眼前的少年，倍感忌惮。
陈修眼角撇过右前方，捏着拳抖了抖左胳膊。忽然左脚一蹬，向右侧跑去。
络腮汉子眯了眯眼，快步截去。刚踏了三五步，脚探进了一个草堆，一根藤蔓就套着右脚脖子向一边扯去。
陈修一个扭身，挥剑扫去。
络腮汉子咧了咧嘴，右脚一定，刀挥，藤断。此时陈修的剑已近前，他竟举起左手，迎着剑刃抓去。
风声乍起，却是左脚飞出。陈修扑通一声，破布似的倒飞。络腮汉子毫不在意鲜血淋漓的左手，箭步向前扑去。
陈修单膝跪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奔来，脸色苍白得可怕。
络腮汉子虚拖着刀，只见陈修左手一甩，连忙将刀提到面门。“叮叮当当”数声响，挡住了暗器，却不防左脚踏空。
一声闷哼，忽然鼻尖传来一股腥味。他眼神一暗，直直地向前扑倒。
陈修向倒地的身影看了一眼，虚脱似的拄着剑，大口喘气。隔了好一会，才舔舔发干的嘴唇，挣扎起来，向张鲁所在的大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