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业在殿里踱来踱去,男子的最后一句话让他甚是在意。很快,他意识到男子虽同自己讲了很多,但唯独对羽衣和小怪鸟的事只字未提,若他真是来寻羽衣的,为何还能不急不躁地陪自己闲谈半日?
“垂钓?莫非……”
李隆业快步出殿,抄近路前往府门,虽知男子多半已经走远,但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出了王府,所幸男子的身影就在街道尽头。
男子步伐并不快,但一路偷偷尾随的李隆业却走得十分辛苦,他一面要与男子保持着不被发现的距离,一面又要防止男子脱离自己的视线,东躲西藏的迂回路径,让这个常年养尊处优的小王爷累得腿脚疲软,待到男子终于在城外的小树林里停下时,李隆业早已是大汗淋漓。他躲着一棵大树下,以袖掩口,努力不让自己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尽管身体还处在亢奋状态,但李隆业思绪反倒冷静了下来。虽然他不想让旁人知晓此事,可就这么毫无准备地独自跟来,到底是太过鲁莽。但与男子谈话的内容着实对他产生冲击,男子最后一句话的含义更是让他心生不安,他有些放心不下小怪鸟,也有些好奇男子在打算什么。
李隆业小心地从树后探头观察,只见男子背对着自己,右手举着那支朱红色的蟠龙琉璃笔。男子挥笔在空中书写下一串发光的符文,只见他手腕一抖,原本空无一物的林间空地上,凭空出现了一张由无数金丝细线交织成巨大的蛛网,而在网中心挣扎的猎物正是那只从王府逃走的小怪鸟。
“呵呵,没想到偷走羽衣是一只小灌灌。”
“你居然设置陷阱!太卑鄙了!快放开我!”
“只要你肯把羽衣交出来,我自然会放了你。”
“做梦!”
“看来只得我亲自取下来了!”
男子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向着蛛网走去,小怪鸟惊恐的扭动着身体,可任凭它怎么也挣扎,金线都纹丝不动。
“住手!”就在男子离小怪鸟只剩半步之遥时,李隆业从树后跑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从地上捡起的枯枝,把还算锋利的尖端对准了男子。
“郡王殿下,你是在用这把‘宝剑’威胁我吗?”男子转过身来,默无表情对着李隆业,似乎并没有感到太意外。他一步步逼近李隆业,直到枯枝快要抵到他的胸口,李隆业不禁向后连退了几步。
“站住!不要再往前走了!”
男子全然不顾李隆业的警告,又向前迈了跨一步。
“啊啊,原本就是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才在这里放置的捕妖网,没想到你还是跟来了。”他眯起眼睛,看起来魅惑又危险,李隆业心里发慌,但还是壮着胆子又重复了一遍:“不要过来!”
这一次男子没再上前,他用还算温和地语气对李隆业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回去吧。”
“小子!我在这!”一声叫喊从男子背后传来了过来。
“小怪鸟,你放心,我会……我会救你的!”李隆业冲着男子的身后,底气不足地许下了承诺。
“呵呵,郡王殿下,你为什么要救它?不会是为了满足某种自以为是的英雄情节吧?那你应该找把结实点的武器。”男子表情冷了下来,他随意地挥了挥朱笔,一段手臂粗细的枝干从树上落下,恰好掉在李隆业身边。
“这把怎么样?”男子略带嘲讽地说道。
李隆业瞥了一眼落枝,自知硬拼自己绝非男子对手,他将枯枝一丢,装作心事被戳破的样子,难为情地笑了笑,“嘿嘿嘿,被看穿了!先生之前讲的话实在太过离奇,于是本王一时兴起就偷偷地跟了过来。先生不会介意吧?”
男子不置可否,只是继续盯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本王刚才出声阻止,其实也只是好奇,它不过是个小怪,何劳先生费力擒它?”
“这只灌灌偷了件不属于它的东西,拿回东西,我自然会放了它。”
“你胡说!那根本不是偷来的!”小怪鸟大声反对。
“如果它不肯交给你,你会杀了它吗?”李隆业问道。
“不会。”男子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别听他的!小子,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取羽衣的方法吗?”小怪鸟急切地辩驳声再一次从后方传来。
“呵呵,看来现在有了两种相反的说法。郡王殿下,你该相信谁呢?我,还是这只灌灌?不过不管你相信谁,结果都是一样的。”男子又眯眼笑了起来,李隆业不寒而栗。
“什么灌灌、灌灌的!我也是有名字的!”小妖怪不满的抗议。
“朝朝……”李隆业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昨夜的梦。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小怪鸟诧异至极,名字是最简单的咒,但在灵兽间并不常见,接受被赋予的名字对它们而言意义非凡。
“……”李隆业语塞,顿了几秒才又不确定地问道:“你真的叫朝朝?”
“好了,闲聊到此为止吧!”不待小怪鸟回答,男子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是你自己交出来,还是我取下来?”
男子背过身,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全然没有注意身后的李隆业正冲着朝朝无声地比划着。
“我给你。”朝朝低下头,似乎是放弃了。
“聪明的选择。”
“先给我解开,不然我没办法取下羽衣。”
见男子不动,朝朝又挑衅似地说,“你还怕我跑了吗?”
“你最好不要耍小聪明。否则,我会直接了解了你,反正我要的只有羽衣。”
李隆业双手微颤,他看得出男子绝非恐吓,他和朝朝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失败了,恐怕要双双丧命在此了。
男子走到蛛网前,用匕首快速割开金线,不料正当他刚解下朝朝身上最后一丝束缚时,李隆业冷不丁地从身后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一个侧身间,朝朝趁机从蛛网里飞了出来,附到了李隆业身上,李隆业也顺势夺走了男子手中的刀子。不过,李隆业并没有打算用匕首威胁男子,而是把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小子,你干什么!”与男子同样感到惊讶的是朝朝,虽然她按照李隆业的指示附身,但其实并不知道李隆业究竟想做什么。
“别担心。”李隆业用心声安慰她。
“灌灌,你怎么就能笃定我会在乎他的死活?”男子已经重新站稳,他面带轻蔑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不在乎我,但一定会在乎羽衣!”李隆业平静的答道。
“你还清醒着?”男子十分意外,“郡王殿下,你果然十分特别。”
李隆业没在意男子的话,反而接着说道,“我死了,朝朝就不能从我身体里出来了吧,那样你也别想再得到羽衣了!”
今早在殿里翻书,李隆业曾看到一则关于附身的小文,上面记载,若宿主身亡则附身之物也会困死其中。对于这个说法的真伪,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觉得值得一试。不过,从男子表情来看,自己应该是押对了。
“放她走!不然我就刺死自己!”
男子死死地盯着李隆业,似乎想从对方眼里看出说谎的痕迹,最后他叹了口气,说道:“我答应你。”
“朝朝,快走吧。”李隆业在心里默念。
“我走了,你怎么办?”
“放心吧,他不会为难我的。”见朝朝还不肯离开,李隆业又催促道,“你再不走,咱们就前功尽弃了!”
终于,朝朝离开了李隆业的身体,男子也依照约定没有追赶她,李隆业紧绷着神经总算放松了下来,可一抬头便迎上了男子阴郁的表情。
“哈哈……”他尴尬地笑了两声,“先生,这羽衣值多少钱,你的损失由中山郡王府……”
“为什么要为了一只灌灌做到这个地步?”男子的声音冷冰冰的没什么起伏,李隆业感觉周围的气温都降了几度。
“……”
“小王爷,我的损失怕是你拿出整个王府也赔不起。你可知道我要取的羽衣是什么东西吗?”
“不是朝朝的羽毛吗?”
“我要灌灌的羽毛有什么用?羽衣是它身上披着的那层彩羽。”
“所以……你不会剥了她的皮?”
“当然不会!通情还真是一种麻烦的副作用。”后半句男子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随后他又问道,“你听说过惊怵之羽吗?”
李隆业摇头。
“有一种神鸟每隔一百五十年便脱落一次全身的羽毛,换下来的旧羽上会残存着些许法力,而且……”男子顿了顿,“神鸟的宝物——惊怵之羽,也在这堆羽毛中。相传,谁能够得到惊怵之羽,谁就能拥有威慑百怪的力量。”
“你是为了这种强大的力量才抓朝朝的吗?”
“不,”男子耸耸肩,“我不过是受人之托来取回失物罢了。”
“委托你的是不是一个长着两对瞳孔的男人?”
“你认识重明?”男子有些疑惑。
“如果真是这样,那先生可能理解错了委托人的意思。”
“嗯?”
“因为那个男人真正在意的不是羽衣,而是带着羽衣的朝朝!”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重明了?”
“不,我不认识他,更没见过他。但是,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如果你刚才伤了朝朝,就真的犯了大错!”
“只不过是扯下外面的羽衣,怎么可能伤到它?倒是你,刚才反应过激了吧?你若没来,我取下羽衣后自会放了它,哪有现在这些麻烦?”男子苦笑,“王爷,你可知为了找它,我花费了多少时间吗?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不论是羽衣,还是那个灌灌,都已经下落不明。算了,告辞。”
男子以一幅王爷您自便的神情看了一眼李隆业,然后头也不回得向林外走去。
“我能找到她!”
男子并未转身,但是停下了脚步。
“不过,还需要一个人。”李隆业又补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