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与秦故人刚走到山庄大门外,就听见里面闹哄哄一片:
“白大公子,你是铁了心,要做这缩头乌龟吗?”
“申前辈,何苦这般咄咄逼人?大公子说得够清楚了,此事与敝庄无关!”
“孩子在外面闯了祸,父母若是不闻不问,就不怕孩子被乱棍打死吗?”
“苏五公子,年纪轻轻,说话要记得留点口德。”
“宁大寨主,你倒是说句话呀?”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对,对!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山庄内吵得天翻地覆,卫风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随手松开缰绳。
山水画得了自由,很自觉地钻进了马厩里。
秦故人倒是镇定自若,一脸淡然道:“都吵了三天了,非让大公子给个说法,就差要动手了。”
卫风听罢,一咬牙,抬脚便往里冲。
这不是送死吗?
秦故人当即拉住他,担忧道:“卫老弟,你可想好了?你一旦踏进这个门,可能就永远也出不来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秦大哥,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看着他空荡的眼神,秦故人倍感无奈。
这场祸事除了让卫风以命抵命,秦故人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
为了防止尸腐的味道飘进山庄,白书墨便命人在大门上挂起一块巨大的布帘。
卫风与秦故人同时掀开布帘,
院子里搭了一个方台,东、西、北三个方位都摆着一张长桌。
北边正对着庄门,从左至右依次坐着陈伯,白书墨,不渡大师,及李一山。
李一山身后站着小刀。
东边坐着宁柔桑,楼心月,花渐白,西边坐着申不平,“苏门九子”中的苏四,苏五。
宁柔桑面罩黑纱,一袭黑衣高冷无比,身后则站着馨兰。二苏身后站着苏七,苏八,苏九。
站在方台中央的,是一长须老叟,名叫沈成章。
加上两边围观的,此次集会聚集了近百来号人。
沈成章是北城的私塾先生,学识渊博能言善辩,此时正代表白书墨,与申不平争锋相对。
不过,白书寒与不渡大师以及李一山心里都明白,只要卫风不出现,类似这种争吵都是无关痛痒的。
秦故人看着沈老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在昨天,他还同老先生并肩作战来着。
这擂台都摆好了。
卫风倒吸一口气,脚步越发沉重起来。
突然,人群中有一人站起身,指着门口大叫一声:“是卫风!”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皆向他手指方向望去。
白书墨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秦故人跑过去,站到了他身后。
卫风抓紧手里的长剑,走上方台,向白书墨拱手道:“大公子,我回来了。”
“你……”白书墨坐直身子,欲言又止,待发出“唉”地一声,便侧过头去。
沈成章擦了擦额头汗水,心想:这倒霉孩子,你可算回来了。趁着大伙儿不注意,偷偷溜到角落里。
场面一度静如死灰,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申不平。
申不平起身,将腰间的铁尺扶好,走到方台前,向卫风拱手道:“阁下便是卫风?”
卫风拱手回道:“正是在下。”
申不平指着门外道:“庄外那三具尸体,卫少侠可认得?”
卫风看了一眼白书墨,见他面无表情,只好应道:“在下认得,他们是金……”
“杀人偿命!”申不平直接打断道。
苏门五子除了苏五,苏九,其他三人应声皆跳了出来。
苏五因为手腕受了伤,便留在场下观战。
至于苏九,他向来沉默古怪,一直站在原地,左手拿着长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卫风心中暗自嘲讽:如此“开诚布公”,未必也太心急了些吧!却还是向着申不平拱手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秦故人听罢“杀人偿命”四个字,心头瞬间一惊,提起长剑,几乎就要扑上去了,见卫风镇定自若,这才放低长剑,待在原地不动。
宁柔桑心头亦是一震,其实这些天她也在反思一个问题,那就是此次携尸问罪,是不是真的出师有名?毕竟鹰嘴口一战,是金凤寨先起的歹念。
“呵呵!”申不平缓缓地捋了一下胡须,微微一笑道,“缓兵之计,无妨,无妨,老朽免贵姓申,名不平。”随后向着众人拱手道,“承蒙各位英雄抬爱,赐号‘铁尺判官’便是老朽。”
卫风越发恭敬,向着他躬身拱手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前辈。”
申不平斜视着他,十分不屑地拱手道:“少侠请讲!”心想:口蜜腹剑,想与老夫斗嘴,哼哼!任你舌头嚼烂,结果都将是枉然!
“有人拦道儿打劫,不服者便格杀勿论。遇到这种事情,前辈是缴械投降,还是殊死一搏?”
申不平不假思索,挺起胸脯便道:“大丈夫宁死不屈,当然选择殊死一搏!”言语何等豪气冲天。
眼见对方落入圈套,卫风不给你喘息的机会,义正言辞道:“彼时彼刻,我不杀人,便被人杀。性命攸关,走投无路,我便杀人。”随后拱手敬天,不卑不亢道,“此时此刻,青天白日,何要偿命?”
话音未落,周围便开始有人交头接耳,偷偷对着申不平指指点点。
小刀看着揪心:一上来就被对方击中要害,这申不平也太得意忘形了吧,都怪我之前把他捧得太高。
申不平骑一时虎难下,只好改口道:“你可以不偿命,但必须把书交出来。”
“前辈这就改口了?杀人不偿命了?前辈莫不是担心在下这条小命要是没了,就没法从我口中得到书的下落吧?”
卫风虽然嘴上一口一个“前辈”叫着,可这心里却对申不平的嘴脸厌恶至极。
宁柔桑不知为何,也开始在心里讨厌起他来。
“你!”申不平怒不可遏,抽出铁尺准备动手,待瞥见李一山正凝望着他,这才熄了怒火,将铁尺重新插回腰间,冷冷道,“阁下勿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前辈这就愤怒了?呵呵!”卫风冷笑一声,直言不讳道,“狐狸的尾巴,露得也太快了吧?”
申不平却不理会,一边整了整衣冠,一边清了清嗓子:“嗯,哼,嗯……”
卫风见状,忽然有种不详得预感,不禁想起秦故人的那句,“‘铁尺判官’,可不是浪得虚名”。
一切准备就绪后,申不平仰起头朗声道:“白云城,谪仙楼,张迁。不见巷,三月兮,宋大头。”随后冲着卫风微微一笑,拱手道,“卫少侠,可还笑得出来?”
卫风哑口无言。
张迁?宋大头?
对方既然能说出这两个名字,那当初秋叶借书一事他们肯定也查到了。
想到这里,卫风右脸颊不由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大脑开始嗡嗡作响。
白书墨一直在关注他的反应,见他一脸惊恐的样子,心中的疑问瞬间便有了答案,嘴角不禁微微上扬,端起桌上的茶水,悠然地喝了起来。
李一山回过头,向身后的小刀挥了挥手。
见门主召唤,小刀立即躬下身子。
李一山用手遮着嘴,凑在他耳边,悄悄吩咐了一番。
小刀会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便直起了身子。
所有人屏住呼吸,等着看卫风的结局。
卫风举目望去,心头倍感凄凉,平生第一次觉着这般孤立无助。
突然,一个声音从他心底呼之欲出:秋叶,你在哪里?
对了,秋叶,她会不会有危险?
看着白书墨淡然的神情,卫风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这偌大的山庄,这个他待了十四年的地方,此时对他们而言,到底是他们的避难所,还是虚位以待的牢笼?
申不平再次抽出铁尺,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刚正不阿”四个字,道:“卫少侠,是要老朽亲自动手,还是你自己主动交出来?”
苏八亮出双锏,苏七合上折扇,苏四伸手入腰。
见场上形势剑拔弩张,苏九这才缓缓走了出来。
同时走出来的,还有花渐白,只是他暂时还没有拔刀的意思。
卫风侧过身子,随时准备长剑出鞘。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大叫道:“宁寨主,你到底是来报仇的,还是跟他们一样是来夺书的?”他虽叫了这么一嗓,但注意力依旧放在了即将发生的对决上。
苏氏四人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更何况谈判是申不平的事,他们只管动手,于是就待在原地不动。
宁柔桑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档口被提及,看了一眼申不平,见他不动声色,只好起身拱手道:“敝寨与阁下的恩怨,本寨主可以改天再算。”随后对着上首的不渡大师拱手道,“至于其他事情,一切全凭不渡大师做主。”
不渡大师起身,冲着宁柔桑双手合十道:“宁施主客气!”随后挺高嗓门,对着大伙儿道,“江湖传言,书中记载着绝世武功,倘若落到恶人之手,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书既然在卫施主手里,卫施主拿出来便是,也免得大家刀剑相向。至于该如何处理此书,大家敞开心扉进行公决。”向着白书墨微笑道,“白大公子,意下如何?”
白书墨立即起身,低下头,躬身礼道:“大师心系江湖安危,在下一切悉听尊便。”
不渡大师会心一笑。
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好一句‘心系江湖’!我看是‘心怀叵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