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少爷怎么还没回来?”
云府主堂上座的中年男人揉着太阳穴,眉目之间难掩焦躁之色。
下首跪着的少女穿着一身玉锦做的襦裙,回答的唯唯诺诺:“父亲……今日我上街,遇到了一个穿着术士长袍的人。荒少爷……与那术士出了城。”
“术士?”中年男人眸中闪过精光:“他为什么会随着那术士出城?”
少女怕极了,却又不敢欺瞒自己的父亲:“是……是因为我被那术士欺负了,所以荒少爷去和那术士……决斗了。”
“胡闹!”在中年男人瞬间变了脸色,声音响极了,震的少女耳边嗡嗡作响,“我还不知道你的性格?定是你招惹了别人,害的荒还得为你解决后面的事儿。那人要真的是个术士,荒少爷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说说该怎么办?这是你能负得了责的嘛!”
少女打着寒颤,冷汗湿了一背。
主堂里,父女二人就这样坐着,谁都没有再出声。
主堂外的脚步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朝着少女挥了挥手:“去问问出什么事了。”
少女连忙点点头,爬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木头做的大门一拉开,门外的火光冲天便出现在了父女二人的眼中。
中年男人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回事!”
门外忙着搬水的小厮一听到自家老爷的问话连忙停了下来弯腰答道:“老爷,走水了!老爷快离开吧,就要烧到这儿了,这火一时半会难扑灭啊!”
中年男人已经面色铁青:“废物!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与此同时,云府外不远处的楼外楼楼顶,凤枕鸢和凤荒两姐弟正一边喝着被称为当今天下北地第一酒的楼外楼玉练槌,一边看着远处云府的火光,一边谈着人生理想。
准确来说,是凤枕鸢独自一人喝着玉练槌。
她的酒量一向很好,说是千杯不倒也不为过,万年前她还没有死的时候,闲来无事就格外喜欢坐在自己在星临宫里的地盘儿出云殿上看着星光品酒。
凤荒年岁还小,酒量还没被培养过,凤枕鸢只给他尝了一口,就已经脸红的不行了。
凤荒和凤枕鸢倒不愧是姐弟,也是个耐不住的。
只要坐着,若是不吃点什么不做点什么,就觉得浑身痒痒。
可酒又不能喝,只能看着姐姐喝,百无聊赖的凤荒就问楼外楼的小厮去讨了碗炒花生。
“姐。”凤荒随手捡了一粒花生塞进嘴里,一边“嘎嘣、嘎嘣”的咬着,一边前言不搭后语的和自家姐姐瞎聊天,“你真的是在万松岭长大的啊。”
凤枕鸢仰头灌了一碗酒:“是也不全是,我九岁才去的,到现在也才三年。”
“有机会一定得去姐姐在万松岭里头住的地方看看。”
凤枕鸢应下:“明日就去。”
“玉练槌有那么好喝么?”凤荒问。
凤枕鸢哈哈大笑:“玉练槌嘛,是浮空大陆北地的第一酒。整个浮空大陆只有一种酒可以和玉练槌比,那就是流云国的秋露白。”
凤荒点点头,下一句话又是和前一句话完全搭不上关系的,“诶,不过为什么楼外楼的小厮对你都言听计从的啊,吃东西还不用付钱的。”
凤枕鸢笑着拍着凤荒的肩膀:“你姐姐我厉害啊!以后你去楼外楼吃东西也不用付钱,只要写着个‘顾’的地方,都不用付钱!这就是有姐姐我的好处!”
凤荒任由凤枕鸢拍着肩,脸上也是笑意隐隐:“知道了姐姐。不过,你今天给我吃的那个生长丹药是你自己做的吗!”
凤枕鸢又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对啊,是我做的。丹药什么的你想要多少,姐姐我就有多少。怎么样,有个姐姐还不错吧!”
凤荒端起了已经所剩无几的花生碟:“不错,不错,相当不错啊!你是炼丹师咯所以?”
“是啊,炼丹师!”凤枕鸢抬起右手朝着星空做了个冲的手势,“超级棒!对嘛!”
凤荒也跟着做了个和凤枕鸢一样的手势:“是啊!超级棒!”
凤枕鸢垂下手,低下头,清澈的眸子已经有些朦胧了,说话也变成了嘟嘟囔囔:“不过我还以为,你会把云家那家主和小姐全杀了的。居然只是放了把火……”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杀了家主和那小姐啊。”凤荒是在第一口玉练槌下肚的时候就已经有些迷迷蒙蒙的醉了。
凤枕鸢的上身再又一碗玉练槌之后开始变得摇摇晃晃:“你以为我不会在去找你之前查查你嘛。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无恙镇的呢!我早就知道了云家家主对你不好,虽然表面上对你很不错,但是却真把你当儿子使唤了……嗝儿……那个云家的小姐也在你面前自视过高,天天惹了祸就叫你来给她擦屁股。这种人,我还以为你一定会把他们——全部解决了呢!”
凤荒摇了摇头:“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杀了他们嘛。”
凤枕鸢忽然沉默了。
柔顺的黑发在晚风中略显凌乱的随着风的弧度飘扬着。
凤枕鸢微微仰起头望向了星空,再回头看向凤荒的时候,那双已经恢复了清明的眸子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我不会。”
她不是圣母,不会放过那些对她心怀恶念的人。
但是她一定不会杀了那些人。
除非是你死我活。
凤枕鸢环住了自己的膝盖。
对她心怀恶念的人,一直都不少。
但是……说出来可能没有人会相信。
她在和圣光神教的那一场大战之前,从未取过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不是所有人都有重生的机会。
死亡,太可怕了。
大部分对她心怀恶念的,也都是出于对她的畏惧和恐慌。
就算有的人为了各种利益真的想要至她于死地,若不是你死我活,她也相信,终有一天,罪过会降临的。
她不是一个好人,却也并不是什么坏人。
就像她的爷爷,氏落。
她明明有机会杀了这个最后让她、让她所爱的人全部离她而去的人,却还是因为那一丝血脉里的执念放下了手里的剑。
她还是愿意坚持去相信氏落这么做,有他自己的苦衷。
所有人都说她同情心怜悯心泛滥。最后把自己和同伴都害死了。
她也想过要改变,但这一份善意,已经是揉进了骨子里的东西了。
哪怕只有一丝善的希望,她也会愿意在无边的黑暗之中等待破茧。
所以,她不会,不会杀人。
凤荒忽然搭上了凤枕鸢的肩。
高高的马尾垂在脑后,只留下两撮龙须刘海垂在脸侧。
红晕已经自少年的脸颊上消退。
稚气未脱的脸上是少年老成的深沉模样。
已经初具轮廓的脸上,那一双闪烁着浅薄水光的眸子里宛若星辰。
“姐姐——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