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程晨,程功收回成命。从付局长办公室出来,程晨一边揣摩着领导的意思,一边看父亲发来的信息,他说,闺女,爸爸听你的,不离婚。她回拨过去,说:付局长找我谈话了,程功说,“是的,你也该动动了。”
突然间,程晨的想法又变了。
她决定请父母吃饭,当然,她没邀请冯焱君参加,家丑不外扬,以免特殊时刻自己太被动。但她想,由她来把父母三十年的恩怨剖析清楚,或者说解决明白,给彼此的余生留白,让知命的他们拥有一种不认命的生活。
所以,程晨做了这样的安排,在来餐厅之前,她给父亲去了电话,她说,肖伊君是她推的,但她一开始不知道她怀孕。她说:“我不想对不起你,但我也可怜我妈。她得不到爱,但不该被恨。”
程功听后,很久没有说话,她知道他已经泪眼婆娑,面对这样的父亲她更难受,心底像有一粒沙子垫着,不痛不痒,却不上不下。良久,她说:爸爸,我让你失望了,所以今天,你无论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那是程晨从未有过的不自在,面对生身父母,不知跟谁先说话,说什么,以何种表情。父母显然也很尴尬,为了缓和气氛,她先敬了二老一杯酒,看得出,她妈的心情很好,她一口干了一杯。程晨心里嗞嗞地疼,仿佛缝合伤口的线挂住了什么东西。但她不能再给母亲希望,所以只好佯装不知,义正辞严地问父亲,是不是外边已经有了人。父亲很配合,他不说话,默认。
虽然本就明了的事,但经父亲这样承认,她还是觉得疼痛的心口又给什么撞出一个窟窿。很明显,她联合父亲玩弄了母亲,玩弄了她天真的心,父亲不仁,她不敬。
当程晨揣着擂鼓般的心转向母亲时,她却再也无法主张下去了。她看见泪水滑出母亲的眼眶,拖走了她厚厚的妆,她的眼袋明显,她的老年斑突出,鼻涕留下了人中,她小心呵护的口红粘在牙齿上,右手刚要抓起的筷子还卡在三指间,她想吃什么,却被她的话震呆了,母亲没有了昨晚以来的近乎无理取闹,近乎胡搅蛮缠,倔强地任眼泪静静留下来,一直流入纹理清晰的脖颈,她递给父亲餐巾,想让他给母亲,但他只是歪了歪,不动。
她恨自己开口太早,至少应该让妈开心地吃点东西,空腹再伤心,折寿。可她再也吃不下了,她的筷子终于跌落手心。
“爸,说说你现在的想法。”程晨有些哽咽。
“我对不起你。”蓦然,程功抓起酒杯,在马美的杯子上碰了碰,仰脖而尽。马美愣了愣,抓起自己的那樽,跟着一口而尽。
她第一次那么不顾形象,腮帮的残粉痕,酒杯的口红印,揉成一团的餐巾纸,然而,这都不无迹象地表明,马美要绝地反击。可是,她并没有激起什么大浪,只是颤抖着说道,“就按你说的办,但是,你还是遵守跟程晨的约定,每周回一两次家,看儿子,最重要的是,别对任何人说你离婚,连君君也不能!”她抬头看向闺女:“程晨,妈妈好面子,不要跟他说,他妈会看不起我。程晨,你不知道,有时候,亲人最见不得亲人的好......”
程晨看不出父亲脸上有任何变化,他只是一杯一杯地喝酒。西去的阳光洒在父亲藏蓝色的羊绒衫上,他的城府有多深,她看不到。母亲也是,喝的很快,喝的很凶,她第一次见父母那么和谐地喝了那多酒。期间,他们聊起了他们的当初,马美近乎遗憾地说,“程功,如果你家有钱,你也是个大学生吧。”程功斜着嘴角笑笑,自顾自又喝了一杯。
二零一一年九月二十五日,国庆节前夕,马美跟程功协议离婚,家里所有财产都归马美,程功净身出户。程晨没办法见证他们喜结良缘,但作为离婚司仪,她荣幸地主持他们分道扬镳。
二零一一年九月二十五日,国庆节前夕,阿斯汉正式成为苏丽娅的男朋友,苏丽娅成为了他的女人。他又一次隆重地交出家门钥匙,从此,他们幸福地非法同居。
二零一一年九月二十五日,国庆节前夕,金玉房地产的一期两栋住宅主体完工,酩酊烂醉的赵辉赵大老板亲自拖了一墩子礼花,在午夜时分肆意点燃了清朗的山水市夜空。他的办公室主任急匆匆报告:赵总,一个炮筒飞出去砸中了一个老汉,赵总吐向明月一个烟圈儿,问道,“大惊小怪个什么劲,直接说,一个老汉的市场价是多少!”
二零一一年九月二十五日,国庆节前夕,静心泉项目施工单位全部到位。按照赵总指示,喝不完一皮卡车白酒,别找自己结账。那晚,各项目经理施工方老板以及他的部下小兵共计六十六人,放开腰带喝完了一百瓶精品五粮液,据小道消息,在金玉地产项目开工后不久,赵辉召集各方管事吃饭,共码好一百零八瓶茅台,并扬言称喝不完别找自己结账。酒足饭饱时,赵辉动真格清点空瓶,他的御膳房庖长大人,就是他花重金聘请的蓝翔尖子生,现任后厨重地一把手,即刻展示他命手下码好的一溜空瓶,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单八个。十分钟后,全国知名物流公司上门取件,两天后,庖长大人正在放羊的老父亲就收到了四十瓶五十三度飞天茅台,附带二十条三字头软中华,从此,那个驰名村内外的放羊老汉摇身一变,成为一名驰名村内外的烟酒贩子,米面贩子,调料贩子和生熟肉贩子。
二一零一年九月二十六日,国庆节前夕,马昭蠢蠢欲动,又想着怎么跟老婆离婚,跟他很爱的人结婚,马昭第一次在他大姐面前痛哭流涕,说希望她姐成全他,马美劈0头盖脸骂了一顿,然后拎着他二兄弟,一直拎到程晨姥姥坟前,在姥姥坟前放声大哭,几次晕了过去。
二一零一年九月二十七日,国庆节前夕,程晨请了四天的假,陪母亲游三峡,游丽江,游北京星光天地。马美说她是孕妇,不能累着,她说,“没关系,我没能保护好你,盼望你的儿子快点儿长大吧!”“程晨,如果妈妈做错了什么,那也是为你好,妈妈现在的唯一靠山就是你,你记住!”程晨和着小酒馆里鼓手敲出“噼噼砰砰”地声音,大大喝了一口鸡尾酒。“妈,我懂。”
返程的时候,已经是国庆的第二天,首都北京依然热气腾腾,前来旅游的人们咧着胸脯哈哧哈哧喘着气,像田间地头的锄地老农,马美要求闺女查查能否买到陕西的机票,程晨很疑惑,说好的逛完就回去,但鉴于她是弱者,她也就没做声,买了去陕西的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