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曲文平静温和的脸色微微一变,低头沉吟了许久,淡淡道:“嗯,当真。”
“抱歉,我不是有意提起。”
洛小小红着脸吐了吐舌头,暗恨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曲文抬头看着洛小小,又转头看向一树梅花,释然的笑了笑,“没关系,其实十三公主从未钟情于我,取消婚约并无不妥,只是,”目光胶着在一片花瓣上,沉吟了半晌,方道:“只是,如今的时机不大好。”
“怎么不好?”
“怀璧其罪,一夜之间,襄城的传言沸沸扬扬,只怕不是好事。”
洛小小见着曲文一脸担忧,想起那日赏花宴上眸光潋滟的少女,心也跟着莫名紧揪了起来。
红香院一向往来繁杂,是消息流转极快的一处,但凡襄城内有些风吹草动,甚至哪家的老爷又娶了第几房小妾,被吃了醋的夫人在哪个位置挠了几道疤,总之没有能逃得过这些姑娘们的耳朵的。
所以,是了,这些权臣公子们一个个的来喝酒听曲儿,除了见见惦记的姑娘,怕是还为了另一个人而来,红妈妈。
“柳姐姐。”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到了柳花轩门外,此时门口正俏生生站着位姑娘,天青的衣裙,娇艳可人,正是秋月。
曲文挨洛着小小的耳边,声音略微有些不大自然。
“柳儿若是想知道艳姬,他日可以问问家弟。”言罢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既是柳儿已经应了在下的邀约,届时就静待莅临了,文先行告辞。”
洛小小心下一动,想起曲武平日里极沉闷的一张脸,面上不动声色像模像样的回了礼,“送文公子。”
待曲文离开,洛小小蹦跳两步上前,将两只手直接袭上秋月的俏脸。
“秋月美人,莫不是刚刚分开就想我了?”
秋月被洛小小两只手冰的哎呀呀直叫,边躲边笑。
“柳姐姐,好歹你也是大家闺秀的人设,现在成什么样子,这两只爪子简直冰死了!”
两个人笑笑闹闹的进了柳花轩,早有丫头得了云衣的提点,沏了热腾腾的姜枣茶候着。
洛小小为秋月与自己各倒了一杯,双手拢在茶杯上暖着手。
“秋月,你可是得了红妈妈什么指令?”
“聪明,红妈妈说了:红香院接了曲府的帖子,秋月你去,让那个姑奶奶好生给我准备着,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
秋月双手叉腰,将红妈妈嚣张跋扈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学了个九成九,两个人忍不住又是一场哈哈大笑。
“你啊,真是个人精!”
洛小小伸出食指拇指掐了掐秋月的脸蛋儿。
“那是当然,我可是从小在红香院里长大的,什么没见过!”秋月傲娇的扬起下巴,眼睛滴溜溜一转,不无得意的悄声笑道,“当初我可是第一眼就认出,姐姐是个俏佳人呢。”
洛小小自然知道,秋月说的是她与花颜初到红香院那天,正是秋月陪自己饮酒,这鬼精灵原来当时就发现自己女扮男装,怪不得一直表现的中规中矩,不曾有分毫逾越。
洛小小又想到,初来那日晚间乌云闭月,自己醉了酒误闯进一处轩亭,竟撞见了极为私密的一幕,却也因此招来黑衣人的追杀,甚至险些丧了性命。
现在想来,当夜虽有层层帷幔如是梦境,但自己向来记性极好,那误闯的地方岂不正是香闺入口月亮门里、今日见了玫红女子的那一处。
而于轩亭之内与妖艳女子颠鸾倒凤的那人,眉如浓墨,鬓似刀裁,在这襄城一众文弱公子里,却是极其英武的那个。
这一发现,自冬月初五于温泉湖边,再次撞见那张脸开始,就深藏于洛小小心底,偶尔午夜梦回甚至冷汗涟涟,即使白天想起,也时不时让人心底一悸。
那张脸,虽表情木然如僵死之人,与平日里神情大不相同,却是洛小小现在却极其熟悉的,恰恰正是曲武。
方才曲文临行之前,暗暗提示曲武和艳姬较为熟悉,那艳姬虽然自己从未见过,但也是这神秘香闺里一等一的角色。
如此,曲文对自己胞弟的情况,又是否知情?
千头万绪,洛小小揉了揉眉心,一时竟有些困倦。
“柳姐姐,你也累了一整日,早些歇息吧,秋月也要去向红妈妈回话了。”
“嗯。”
洛小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转身向着内室晃过去,嘴里含混不清的咕哝着,“跟红妈妈说,我一定尽量,少给她添麻烦。”
秋月捂着嘴笑,看着洛小小晃晃悠悠兀自爬上牙床,大剌剌趴在锦被上,不由得走过去,轻手轻脚扯了个厚绒毯盖在那人背上。
待走出柳花轩,轻轻掩上了房门,正见着云衣捧着杯盏过来,轻轻道了声“云衣姐姐”。
云衣一个丫鬟的身份,担了秋月姑娘一声姐姐,竟也面上平静,只淡淡回道:“不再坐会儿?”
“不打扰柳姐姐休息了,若是有空,我明日再来。”
“嗯。”
云衣闻言嘴角微微抿了抿,算是回个微笑,转身向侧门走去。
秋月本已快出了柳花轩的院子,却回头快走几步,拦在云衣面前,眉眼间似带了几分忧心。
“云衣姐姐。”
云衣困惑的看了看秋月,“怎么了?”
“姐姐有没有觉得......柳姐姐的身体似乎......”
“她本就身体孱弱,平日里虽嘻嘻哈哈,但向来对曲艺舞功还是很上心的,极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秋月长长舒了口气,释然的笑着,“那就好,秋月先回了。”
“若无事,常来陪她坐坐。”
云衣笑的温和,待秋月离开后,笑意慢慢稍减,眉宇间染上了忧心。
在这红香院里,人情如纸,秋月也罢,她也罢,向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待人接物全凭利益,哪有那许多真心。
然而对着屋里那位柳姑娘,不知从何时起,倒是真正放在心里了。
所以秋月的忧心也正是云衣所忧心的,从最开始的精力旺盛,到几日前的稍显萎靡,至现在的时时困倦。
短短时日内,就如同一朵原本娇艳的鲜花,在以目光可见的速度,逐渐枯萎凋零。
明理暗里,云衣也为她寻了些大夫,服了些补品,只是,丝毫不见缓解。
云衣心里只盼着,同她一起的花颜公子,能早日回来。
或许,他会有些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