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身下,赤着双-腿,如凝了的白蜡。一个血乎乎的东西夹在中间,一动不动。
“这…这是…”
是一个婴儿!
浑身是血,蜷缩在王夫人的身下,娇小又令人惊诧。
她无措的俯身跪在地上,随手拉扯过了旁边的一片布,盖在了光秃秃的婴儿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求助的眼神望向了王夫人。
王夫人气若游丝,她的身下淌了好多好多的血,转眼间就浸透了盖着婴儿的那块布。
“夫人…我,我应该怎么做?”
看到此景,她呜呜的哽咽着,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十四岁的少女虽然命运不佳,却从没有见过那么多冰冷的尸体。前几日还和她有说有笑的王夫人侍女,此刻正趴在不远处,脖颈间皮开肉绽渗着鲜红。黯淡无光的眸子死死地瞪着,似乎难以瞑目。
王夫人的眼神像裹上了一层迷雾,逐渐的在黯淡下去,唯有那一抹希望,坚定的落在那个吓坏了的女孩身上。
女孩终于来了,她也终于等到了。
“年年…求你…求…”
王夫人用力的拉住了祈年的手,大口的吸着气,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了。
看着王夫人奄奄一息,想起夫人对她的好,对她的恩,她抽泣的难以自持。
“夫人…呜呜…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算豁出性命也会替你完成,呜呜…夫人…”
王夫人听了她的话,眼底猛地拨开云雾,泛起了光亮。她相信这个丫头,她提了最后一口气,也是为了等她这最后的一点希望。
她知道今天是祈年做好礼服的日子。早起的时候,她的侍女还和她说了此事,她还叮嘱侍女给祈年还有奶奶,带些草药和点心!
那些给她准备的草药和点心,就在侍女房间的桌子上备着。可惜,再也没机会送给她了。
…
今日遭逢大难,府中鸡犬不留。若不是有奴才将王夫人藏在那堆废弃的板子下,她也早就和那些躺在地上的冰冷尸体一样了!
相识多年,祈年是个善良懂事的丫头,王夫人知道她等不到侍女,一定会亲自跑来送衣服的。
她期盼着,
她果然来了…
王夫人张着嘴巴,似有话说。
祈年低下头去,耳朵贴在了她如寒冰一样的唇边。
“祈年…孩子…活!”
孩子…活?
“夫人,你是要我救孩子吗?”
王夫人眯了一下眼睑,
她又将耳朵凑了过去,
“离开这里,救孩子…两命换一命…对不起…快…走!”
耳边突然没了气息,也再无半点声音。脑袋轰鸣中,她看见了闭上眼睛的夫人脸上,带着血泪。
“救孩子…救孩子…”
“救孩子…”
王夫人就这样死在了她的面前,她怕极了,口里不住的念叨着夫人的遗言。
强行压制着颤抖的双手,掀去了那块被血染透了的布片,下面的那个满身血污的婴儿似乎没了气息。
孩子死了吗?…
她捧起冰凉的柔软,婴儿的脐带还连在上面。
在这个娇弱的生命面前,她咬了咬牙齿让自己冷静。哪怕有一点希望,也要完成王夫人的遗愿,也要救下这个无辜的婴孩。
不管王大人府到底发生了什么。王夫人是好人!孩子是无辜的!!
地上有一把不知道是穿过何人胸膛的寒刀,上面还带着雨水冲不掉的点点腥红。
她毫不犹豫的捡起来,割断了婴儿的脐带,脱下外衫将孩子紧紧的裹住。
“呜哇!”
一道响亮的哭声,划过这如同地狱一般的死亡之地。
孩子或是感应到了母亲的死去,亦或是哀鸣他,来不及见一面的家人。
婴儿只发出一声凄亮的哭喊,便虚弱的闭上了眼睛,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孩子还活着,可是他这一声哭喊,也让人彻底的慌了神。
后院与花园衔接的门洞处,一个漆黑的身影似乎发现了这边的异样。僵硬的身子突然一顿。
祈年注意到了那边有人,可是隔的太远,那人又背对着她,看不清楚样貌。
幸好怀里的孩子没有再哭。
她一直屏着呼吸,不安的盯着,远处那个幽黑如鬼魅阴沉的身影,看着他缓缓的正在转身。
他撑着一把和他衣服一样,墨色如渊的油纸伞。他如夜色笼罩的腰间有一块,白色带着红点的玉佩,随着身体转了过来。
那块洁白如月的玉佩上面,鲜红的印记格外显眼。
本是炽热喜人的红色,在这一日开始,在她的心里便是阴冷至极,让人寒颤的颜色了。
她不敢再看,更不敢停留。王大人府被灭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若是被他们发现了这个孩子,一定不会让他活!
紧紧的揽着怀里的婴儿,那是王夫人临终的托付,是这场灭门之灾中唯一幸存下来的生命。
是她对王夫人的承诺。
“两命换一命…对不起…”
王夫人说的没错,她救了奶奶和自己两命,自己应该救她的孩子一命。
她踏着雨血混杂的泥泞,逃命般的跑了出去。
脚下还踏了那件原本喜庆耀目,她精心绣制的礼服,可是她却顾不上再看一眼了。
礼服之上那朵朵金丝牡丹,在红色的泥泞之中妖娆肆意…直到后来被人捡起,轻轻的攥在手里柔触抚摸。
吸引那个人的不只是,与这寂灭晦暗府院,格格不入的耀眼红衣,和那精湛扎实的刺绣功底。
衣服的领口处,一个特殊的标记,他从未见过也看不明白。
无人明白。
因为那是她心底的希望,也是一种祝福。出自她手的每一件衣服上,都会有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标记。多年以来,早已成了习惯。
…
她抱着婴儿一路狂奔,耳边除了王夫人临终时的嘱托,只有那不尽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风声…
…
不知跑了多久,她被一个力量牵制住,惊的她一屁古坐在了地上,满身的泥泞,还不忘抱紧怀里的婴儿。
“年年!你怎么了?”
“年年,你抱着的是什么?”
“年年,你快起来!”
明朗的急声,来自一个面如冠玉,束发长衫的翩翩少年!
少年清澈的眼眸如水,担心的扫着她染了血的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