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彤：“越长大越怕过年。小的时候，过年是一群长辈围着你笑嘻嘻，夸你可爱夸你文静叫你多吃点还给你压岁钱；长大之后，就是一群的长辈围着你搞宣判，说你不好好学习，说你不回家看父母，说你不结婚不生娃，说你不会带孩子不会做家务，说你净让父母操心。完了你还不能怼，因为要顾及面子。”
除夕这天，苏彤开着小车车载着她爸妈和苏琳菲母子回B市。
苏彤原本担心她爸妈和苏琳菲坐在一起会尴尬。毕竟以前他们对苏琳菲的态度不算热情。不过没想到，这次他们倒是聊的挺好。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现在说的这个新媒体是她爸妈比较感兴趣的话题。
苏琳菲：“对啊，所以我和彤彤想，春节也得出一期视频。”
苏彤妈：“那现在做这个博主收入怎么样？”
苏琳菲现在收入如何，苏彤很清楚。感觉到苏琳菲有一丝停顿，苏彤马上把话接过来：“妈，菲菲才刚入这行不久，你还指望她月入六位数啊？”
“为什么不行？现在的小网红出道半年就是一身名牌。穿的背的，还有什么化妆品护肤品都是品牌方直接送的。”要说苏彤妈还真是紧跟潮流深入行业，明明是隔着频幕和滤镜，却一副同行语气，“你们虽然不是什么美妆博主时尚博主，但是美食类现在也很火吧。”
原本对这些不感兴趣的苏彤爸不知为何也凑上来：“是呀，没有厨具品牌，那黄油牛奶面粉商没找你们？”
黄油牛奶面粉？
苏彤忍不住笑了：“爸，爱心送粮啊？那我们要不要再联系联系卖油的卖糖的？油盐酱醋都来一圈？”
被苏彤这一呛，苏彤爸哼了一声：“这么多油盐酱醋干什么，你开超市啊。”
苏彤不想接她爸的话头，但是一号下二号上：“哎，彤彤。上次和你们一起录视频的那个小网红，就是你说是朱康祺女朋友的那个，我看她前几天参加XX品牌邀请，穿了一身连衣裙特别好看，还带了一条爱马仕的手环！”
苏彤：“所以呢？”
苏彤妈：“所以呢？那个小网红拍几支视频买上了爱马仕，你俩现在戴的什么？菲菲也就算了，你说起来当老板的，一年挣多少？一百万？两百万？还得三个人分？还不如你爸那小破公司。”
苏彤爸：“我公司怎么就破了？你们单位好！落地窗，小隔间，三天两头加班装精英，你一年不也只挣几十万？”
苏彤妈：“你什么意思？几十万少啊？要不是为了照顾你们俩，我几十万一个人过的不要太开心哦。”
苏彤爸：“行，你开心，你一个人去过。咱三就各过各的！看到时候谁开心！”
苏彤在后视镜看到苏琳菲已经默默把刘昊的耳朵捂上，心里一阵无语。
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与另一个人共结连理枝的？
如果说女儿是爸爸前世的情人，那妈妈可能就是爸爸前世的仇人；如果说儿子是妈妈今生的骑士，那爸爸八成就是公主身后的恶魔。
总之，想找不痛快吗？那就和人结婚吧。
但是，不管苏彤爸妈如何看待自己的婚姻和结婚对象，劝人结婚却是永恒的话题。
苏彤妈：“菲菲啊，我之前看那个什么网红公司，就是专门签你们这样的博主的，他们聚会上有好多男生，都挺不错的。你有和这样的公司联系过吗？”
苏彤叹气，心想：又来了。
虽说苏彤爸妈以前不喜欢苏琳菲的“孱弱”，后来不喜欢苏琳菲的“嫁的好”，现在又不喜欢她赖在苏彤家，但是他们这操心病不分对象。
早在苏琳菲刚离婚那会儿，他们就分析过各种单亲妈妈的发展路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苏彤离婚了呢。
苏琳菲这头，其实她还没想到这些，或者说她暂时不敢想。苏琳菲虽然不聪明，但是从小到大，多少人讲起单亲都是那种眼神，所以单亲妈妈的行情怎么样，她是知道的。
以前她是黄花大闺女就不受待见，连她爸妈都觉得她能嫁出去就很谢天谢地了。现在她失婚，还带个儿子……正如苏彤教的，如果这时候她不好好重新思考一下怎么自力更生，以后只会为了依附于人更加不受尊重。
所以听着苏彤妈的话，她只好敷衍地笑笑对对对。
可是父母大概都有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的性子，苏彤觉得苏琳菲脸上的尴尬已经很明显了，然而她妈依然不放过：“哎，你还是得好好找找，现在做博主的好多家里条件不错的，而且思想也比较开放。总归比你爸妈找的那些人好。”
说到这个，苏彤真是可以吐槽一整天。
苏琳菲搬到苏彤家之前，她爸妈觉得她没处落脚始终不是个办法，于是就开始给她物色再婚对象。
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都会说：刚离婚还带着孩子，要不等等吧。但是苏琳菲爸妈的逻辑是，趁着还年轻，孩子也还小，接受能力强，赶紧找。
行吧，父母总有他们的道理，找就找吧。
可是他们找来的人就一种：找保姆的。
如果是同样是离婚的，带或带孩子，一个个加上微信就说“没什么特别要求，就是别作别闹腾，能照顾好我家人。”
如果是未婚的就是三四五十岁生活不能自理的妈宝。这样的朋友，一般自己还没上场，他们爸妈就会先来问：“会不会做家务？会烧饭吗？孩子乖不乖的啊？什么时候再生一个？”
别说是苏琳菲和苏彤了，连苏彤爸妈都觉得这样找也太不动脑了。
于是，被苏琳菲拒绝几次后，她爸妈就先把这些对象给苏彤爸妈参考。
然而，苏彤爸妈委婉地提了几次意见后，就听到了更精彩的说辞：离过婚，带着孩子，还想当女神啊，找个人把你供着？差不多得了。
苏彤当时很震惊：“这是姨妈和姨夫自己说的？”
苏彤妈摇头：“好像是那个介绍人说的。”
苏彤扶额：“哪里找来的介绍人啊？”
“不知道，好像是她哥小区里的哪个邻居吧。”苏彤妈边说边摇头，“所以说为什么要买豪宅？你以为是好看为了炫富？不是的。你看苏琳菲爸妈，和这种人当邻居，成天听她讲这种话，就真的觉得他们女儿应该降低要求去给人家当保姆。所以你那套小房子，真的是还不如不买。对你生意啊，人际交往啊，一点好处都没有。”
好吧，不管苏彤妈对房子的寄托是不是合理，但至少她们对苏琳菲爸妈介绍来的人的想法还是一致的。
于是，除夕夜和苏琳菲爸妈一家吃饭时，他们主动站到了苏琳菲这一边，拿出这几个月她发的视频给她爸妈欣赏，暗示着他们女儿虽然失婚，但不一定是打折货。
本以为除夕夜能在这种平和欢乐的氛围下度过。可是没想到饭吃到一半时，卧室那儿传来孩子的哭声。
苏琳菲嫂子听声音，认出是自己的孩子。然后赶紧跑去看，只见刘昊不知怎的和弟弟打起来，现在把弟弟压在身下。
于是嫂子立马大叫着：“怎么回事！菲菲，你儿子怎么这样！怎么打人啊！”
苏琳菲见状也很惊慌，拉起刘昊蹲到一旁训话：“你怎么回事！怎么可以打弟弟！”
苏琳菲质问时，神情严肃至极，刘昊大约是想起几个月前她打张蜜时的样子，阴影再次笼罩心头。于是他红着眼睛，支支吾吾道：“他说……是他说……”
“他说什么了，你要动手？”苏琳菲嫂子不等刘昊说完就气呼呼地喊，“你八岁，他才几岁？你的力气能把他打死！”
苏彤之前听说过，苏琳菲嫂子生完二胎后有点神经敏感，就是大家常说的产后抑郁。也就是因为这样，苏琳菲爸妈后来就没来A城帮过苏琳菲，一直在照顾嫂子。
照顾媳妇孙子，体谅产妇，这无可厚非。
但苏彤能理解苏琳菲嫂子的言辞激烈，不代表认同。
所以她想了想措辞，道：“嫂子，大过年的，别说这种晦气话，吓着小宝宝了。”
嫂子还算理智，加上孩子情绪不稳，继续吵只会让他哭的更厉害。于是嫂子抱起孩子朝外头走。
苏琳菲妈妈跟着出去安慰，留下苏琳菲爸爸在屋里质问：“刘昊，你怎么打人呢？”
苏琳菲爸是传统中式严父，刘昊见他和刘山一样，有点心里怕怕。
而苏琳菲同样如此，所以她神情焦躁地追问沉默的儿子。
苏彤看不下去，蹲下身对刘昊道：“是不是他说你坏话你才推他的？”
小孩子之间推搡无非就两种：我看你不爽和你惹我不爽。
刘海不是会莫名看人不爽然后动手的孩子，那只能是对方干了什么让他不爽的事。
可是想想那孩子才四岁，能做什么？如果没有做什么，那可能是说了什么。
果然。
刘昊听见苏彤的提问，瞥了苏琳菲一眼，而后点头，又摇头。
苏彤：“别怕，要是他先说你的，姨帮你骂回来！”
三人听言，纷纷诧异地看向苏彤，就连正好进屋的苏彤妈也说：“你这丫头说什么呢？教坏小孩子？”
可苏彤不管，怎么把人骂回来又骂的人家心服口服是她的事。但是在此之前，他们应该了解清楚真相，不是嘛？
于是在苏彤的一再坚持下，刘昊才说：“他说妈妈没人要，说我是孤儿。”
众人：……
苏琳菲爸沉默一会儿便道：“你瞎扯吧！你弟弟才几岁能说这种话？”
苏彤：“姨夫，刚才表哥不还说他儿子唐诗能背一百首。这么简单一句肯定不在话下吧？”
这时，苏彤妈拉拉苏彤，轻声道：“你别瞎掺和。”
苏琳菲爸大概也知道是小孙子不对，可是再不对也是打人的更不对。
于是他对刘昊说：“你快去给舅妈和弟弟道歉！”
刘昊听言，委屈地看着苏琳菲。
可是苏琳菲想了半天，也和他说：“总之你推人就是不对的。如果他受伤了，落下残疾甚至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刘昊嘴一瘪，目光转到苏彤身上。
四目相对，苏彤想起自己小时候。
那是小学一年级，老师让大家带字典上学。可带去后才发现老师不教怎么用字典，因为这是幼儿园教的。
但苏彤幼儿园是外地上的，不仅不教查字典，也没教四则运算。
于是老师在领略过她极差的数学基础后，又发现她连字典都不会用，就在课堂上当着所有小朋友的面说：“字典这是学前就该会的。你不会，回去问你爸妈去。不要浪费大家课堂时间陪你回炉。”
苏彤也想回去问，但是老师，咱是寄宿学校，回去要等五天啊！这五天怎么办？
如果是聪明一点的孩子，大概就会请教同学。
但是苏彤不是，至少她小时候不是。她只是被老师的不耐烦戳中，而后拼音考试不及格。
后来老师看不下去，叫了班里一个小学霸教她。可是对方又当着全班的面说：“啊！我是自学的！查字典这么简单，笨蛋才不会。”
于是哄堂大笑。
于是苏彤打了他的背。
于是爸妈来了。
于是苏彤被骂了。
长大一些后，苏彤回想此事也觉得是自己不对，不对于她不该动手。可是，对方骂她笨蛋就对了吗？为什么他不需要和自己道歉？
想到此，苏彤拉起刘昊和苏琳菲，在长辈诧异的眼神下朝客厅去。
苏彤：“来，昊昊，过来。”
嫂子气还没过，看见刘昊赶紧地把孩子护的更严实。
苏彤：“嫂子，真的很抱歉。菲菲！”
苏彤示意苏琳菲道歉，苏琳菲顿了一下，才道：“嫂子，都是我不好，没把孩子教好。小明……还好吗？”
嫂子嗯了一声，而后道：“可是打人太过分了。你说你这个妈挺温柔的，儿子怎么打人呢？”
苏彤：“嫂子，你不知道。单亲家的小孩子比较敏感。”
除夕夜，大家碍于喜庆的气氛谁都没提苏琳菲离婚这事。没想到苏彤却第一个开这个话题。
嫂子：“敏感？敏感就打人？”
苏彤：“小孩子嘛，听到别人说他妈妈没人要被男人抛弃，说他是没爹的孤儿，可不就敏感地控制不了手脚吗？”
苏彤的话，讽刺的意思很明显。嫂子听了后，原本是想回怼的。但是嫂子又不是傻子，苏彤转述的她儿子的那些话究竟是从谁那里学来的，大家心知肚明。
苏彤：“嫂子，你运气好，哥哥爱护你，姨妈和姨夫也把你当亲女儿看。你看，菲菲离婚一个人带孩子也挺难，但是他们不还是留在老家帮你们带孩子嘛。所以，这个父母离婚的孩子，你可能不太理解。当然，打人一定是不对的。昊昊，你自己说，打人对吗？”
刘昊不明白苏彤话里的小九九。只是疑惑苏彤刚才说好的骂回去呢？
于是苏彤接着道：“昊昊，你觉得说话和动手是一回事儿吗？君子动口不动手，弟弟说你两句但是没推你，你却推他，这公平吗？”
苏彤在歪理上一向是精益求精无止境的。刘昊被苏彤这么一绕还真的觉得自己错了。
于是他点点头，并在苏彤的暗示下，诺诺地朝嫂子和小明说了句：“对不起弟弟，我不该因为你说我就推你的。”
嫂子面上有点挂不住，但又憋着气不好崩。最后只能敷衍地说一句：“算了算了，小孩子打打闹闹正常，没出事就行。”
得了这句，苏彤推推苏琳菲带刘昊回去吃饭。
可她自己却已经吃不下去了。
这个春节果然不安生。好好的年夜饭，因为一场闹剧，和闹剧中完全不出声的表哥，还有丝毫不站亲闺女的姨妈姨夫，而显得特别噎人。
回去路上，苏彤爸就说苏彤方才太不给嫂子面子。
苏彤被噎了一晚上，她爸这句话犹如腹部一击，冲开她噎住的喉咙。于是苏彤猛呛回去：“爸，如果是我嫂子背地里这么说我，你觉得我要不要给她面子？哦，我忘了，我哥体谅我所以走的早，我是不会有嫂子的。”
苏彤爸一愣，而后道：“人家又没明面说你。背地里说，谁背地里不说？明着不说就是给你面子，你说你要不要也给人家面子？”
苏彤摇头：“面子？面子真重要啊！为了面子，里子就随便它去了？爸，就是你这种为了面子不愿意站亲闺女这边的逻辑，我才更不想给她面子。她那么厉害喜欢背地里编排人，那她怎么没本事不让人知道她背后干的好事说的好话！”
眼看着苏彤要和她爸吵起来，苏彤妈补刀：“哦，所以你是怕你哥娶了老婆，然后我们全都不站你，所以才把他夹死在我肚子里的？”
苏彤：“那倒不是，他也可能是怕你们以后不站他，让他孤立无援，所以提前先走了。真不讲义气，好歹是兄妹，自己跑也不通知我。”
苏彤这么说话，苏彤爸怒了：“你什么意思！拿你哥的生命开玩笑了？”
苏彤：“有什么关系，他都不在了，背地里说说又不是当他面说。”
苏彤爸：“你！你个臭丫头！”
歪理这事，苏彤爸不可能说过苏彤，于是现在他也只能噎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