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之后,赵念儿悄悄地在柳清竹耳边问道:“表姐,我看国公爷的意思,倒像是很想让你回去的样子。如果萧公子从昨天起一直在找你,那他对你也不算绝情啊!你真的不打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了?”
柳清竹摇头抱怨道:“小姑娘家懂得什么!”
赵念儿撇了撇嘴,不满地道:“你怎么也跟那些老家伙一个样,遇到回答不出来的问题,就说我是小孩子!”
柳清竹不打算跟她纠缠下去,便靠在车窗上假寐。
初荷迟疑了许久才低声问道:“奶奶到祠堂去,是要做什么?”
新蕊尖声嘲讽道:“做什么要跟你说吗?总之不是害人骗人就是了!”
初荷红了脸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柳清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软语安慰了几句,才试探着问:“萧家人没有为难你吧?”
初荷低声道:“大少爷说,等找到您之后再处置……大少爷本以为是出了别的变故,或者旁人救了您,没想到奶奶自己出来了。”
柳清竹苦笑道:“我是侥幸而已。若是早知道你会把事情告诉大少爷,我就不用受那一夜的辛苦和惊吓了。”
“不,不是这样的!”鹊儿急道:“奴婢虽有心跟爷说,却还是晚了一步,若非奶奶自己逃了出来,只怕就……”
“怎么说?”柳清竹急问。
初荷叹道:“她……本来说是要过几天再动手才能洗脱嫌疑,奴婢便也不十分着急,谁知道当天夜里听见她偷偷跟一个奴才说,耽搁久了只怕夜长梦多,还是早下手的好。又说我以前是奶奶身边的人,未必能靠得住,所以要瞒着我,叫那个奴才暗中下毒手……第二天的早饭就是下了药的,若不是奶奶当天夜里逃走……”
初荷说不下去,一时捂着眼睛呜咽起来。
新蕊在旁冷笑道:“我说你怎么忽然好心跑去跟爷说了,原来是那个贱婢已经不信你了!怎么,你做了那么多坏事,萧家已经没有人容得下你了,你又想回来求奶奶收留吗……”
“新蕊,别乱说话!”柳清竹忙呵斥丫头住嘴,初荷已擦泪道:“我知道自己以前受了歹人的挑拨,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不求奶奶恕罪,只求能在奶奶身旁当个粗使丫头,伺候奶奶……”
柳清竹沉吟道:“我已经说过了,从前的事情不会怪你。你如今还是萧家的人……今日的事完了,你还是要回萧家去。如果大少爷不肯饶你,你便说我已经原谅你了。”
“奶奶不肯收留我?”初荷哭道。
山路窄仄,马车是没有办法上去的。看看已到了山脚下,柳清竹便跳下车来,边走边笑道:“那倒不是,只是我既已经跟萧家没了关系,总不好再要他们的人。你若真的还愿意跟着我,就先叫他们把你逐出府来,我再收留你也是可以的。”
赵念儿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柳清竹斜了她一眼,念儿便笑道:“还说不肯要萧家的人,我看你分明是既想要萧家的人,又不肯欠萧家的人情!这个丫头若是跟萧大少爷说你肯收留,萧家不放人才怪呢!”
柳清竹觉得双颊有些发烧,只得捂着脸笑道:“这都被你看穿了。”
初荷闻言立刻笑了起来。
一路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最后终于找不出什么话来说了。
所有人的心思都在那座祠堂里,说笑闲聊,都不过是掩饰紧张的方式而已。可有些时候,越是掩饰,越容易被人发现自己心里没有底,大家只好心照不宣地沉默下来。
一个眼生的姑子听见人声迎出门,看见柳清竹一行七八人走了过来,愣了一下才合十问道:“不知诸位至此有何见教?”
初荷越众而出,向姑子道:“这是咱们家大少奶奶。”
柳清竹心中虽觉得别扭,却没有多加解释。
那姑子忙堆起笑容过来问安。
柳清竹淡淡地道:“不必多礼,我不过是随意过来看看。”
那姑子忙欢天喜地地将一行人迎了进去,初荷便问道:“净显师父呢?”
“她……”那姑子欲言又止,许久才道:“她今日回家探亲去了。”
“胡说八道,尼姑哪有亲人?”赵念儿怒冲冲地斥道。
柳清竹看见那姑子目光闪烁,不禁冷笑道:“你可知道当面说谎是什么下场?你们方外之人,当真可以不受天朝律例管束了不成?”
“奶奶恕罪,净显今日真的不在祠堂中……”那姑子的脸整个皱成了一团,苦恼地道。
“净显就是前儿那个姑子?”柳清竹悄声问初荷。
初荷忙点了点头,柳清竹才冷笑道:“据我所知,净显自幼在祠堂中长大,并无父母家人吧?你有话最好实说,否则……”
那姑子忙跪下道:“少奶奶恕罪,净显病了,不能见人。”
“什么病?”柳清竹冷笑着问。
那姑子却又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奶奶,这人一定有鬼,我看还是报官算了,打她一顿板子,看她说不说实话!”初荷冷着脸,故意大声说道。
这时祠堂里已有不少姑子闻讯赶了出来,却没有一个人肯说实话。
赵念儿笑道:“报官?不用报啊!爹,这些姑子竟敢当着您的面说谎,干脆每人赏她们三十板子,割了她们的舌头算了!”
姑子们齐齐露出惊怒的神色,新蕊已在旁冷笑道:“京兆尹大人在,你们也不肯说真话?是不是一定要等送到御前,请皇上亲审啊?”
先前那姑子显然吃了一惊,忙又跪地向赵世谦磕头。
赵念儿不耐烦地道:“这些虚礼都是没用的,你们只需要告诉我们,净显去了哪里?若是不说实话,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那姑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却依然不肯松口。
柳清竹见状反而有些不忍。
“清儿,那个净显,会不会就是……可她为什么不肯出来见人,难道是前日见到了你的缘故?”柳庭训走到柳清竹身旁,低声问道。
柳清竹想了一想,摇头道:“她应该不是。但我确信她知道些什么。她既然不肯出来……”
“咱们就放火烧祠堂?”赵念儿兴奋地问道。
姑子们大惊失色,柳清竹哭笑不得地道:“你以为祠堂像你家厨房一样想烧就烧吗?”
“咦,你怎么知道我烧过厨房?”赵念儿惊奇地问道。
柳清竹闻言哈哈一笑,向新蕊点了点手指:“终于见到一个跟你一样有本事的人了!”
新蕊骄傲地昂起了头。
柳清竹走到佛前正中央的蒲团面前跪下,平静地道:“你去告诉净显,我只有几句话要问她,不管她多久能出来,我都在这里等着。”
“这……这怎么行?大少奶奶,您怎么能在这里跪着等?”那姑子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柳清竹淡淡地道:“我又不是跪你,你怕什么?里面藏头露尾不肯出来见人的那一位,恐怕未必受不起我这一跪,你若真觉得不妥,就早些把这话说给她二人听吧!”
那姑子迟疑了一下,慢慢地退到了后面,顺着一道窄门溜了出去。
“表姐,要不要跟过去看看?”赵念儿兴奋地问。
柳清竹摇头不语。
过了一炷香工夫,才见那姑子愁眉苦脸地走了出来,向柳清竹垂首道:“净显师姐说,这祠堂里都是姑子,没有奶奶要找的人,您便是在这里跪到明年,也只是这一句话。”
“喂,你们不过是看守祠堂的姑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了,竟敢这么对我表姐!真当本小姐不敢打你们板子不成?”赵念儿挽起了袖子,怒声斥道。
柳清竹依旧直直地跪着,平静无波地道:“我知道了。请跟净显师父说,我听她的话,在这里跪到明年就是。”
“奶奶……”那姑子急得团团乱转,偏是一点主意也想不出来。
旁边另一个姑子低声道:“怎么能叫奶奶受这样的委屈?不如带她们进去……那位若是见着了,总不能转身就跑吧?”
“岂有此理……”先前那姑子随口呵斥,却已经没有多大底气。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有一人冲了进来:“清儿!”
柳清竹下意识地回头,看见萧潜几个箭步冲了进来。下一刻,她已不受控制地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放开!”柳清竹只微微怔了一下,很快便奋力挣扎起来。
萧潜只得缓缓放开她,声音沙哑地道:“你没事,真好……我以为……”
“然而并不能如你所愿,小姐好着呢!”新蕊在旁冷笑道。
萧潜没有理会她,攥紧柳清竹的手低声道:“这里的姑子说你已经逃走了,鹊儿……那个贱婢却说她不知情,我以为……所有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偏偏你家里又人去屋空,我真怕……”
柳清竹心中有些乱,只得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疏离地笑道:“你想得太多了,我哪有那么没用。”
“是,是我太笨了……你没事就好。”萧潜傻笑道。
柳清竹别过脸去,避开他的目光。
萧潜只得又说道:“那个贱婢做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清儿……我并不知道你以前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我一直以为她对你还算是忠心的——”
“不要说了。”柳清竹不耐烦地打断道。
萧潜讪讪地住了口,许久才发觉这里的气氛有些奇怪:“赵大人怎么会来这里?父亲说你们来这里找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来找那个贱婢的帮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