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他,紫陌还是没有去教场。
桓玄叹了一口气,这一声绵长的叹息让我的心疼了疼。我竟然这样在意,在意他的烦恼,在意他的叹息。
“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桓玄说。
“他,他其实……其实他也很内疚……昭和的事让他很愧疚。”我喃喃地说,不知道是为了开导桓玄还是为了紫陌辩解。
我们一起去找紫陌,我跟在他的身后,小心地踩着他的影子。他转过身就笑了,他说,白颜,你其实挺可爱的。
我的心,瞬间兵荒马乱。
桓玄送我到谢府门口,我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每一次,他离开的时候,我都是这样眷恋地看着他的背影,希望他能回头,希望他突然地回过头来。
可是,一次也没有。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然后沉没在街角,沉没在黑夜里。
我抱着自己,有些冷。
我又打了一个喷嚏,用手背擦了擦鼻涕。
和桓玄在一起,我总是小心地迈着步子,怕自己四仰八叉地摔下去很丢人,我的身体一直绷得紧紧地,怕自己失了误,会被他笑话。
原来在喜欢的人面前,是这样的小心翼翼,这样的谨言慎行。
转过身的时候,我的头撞到了一堵“墙”,抬起头来,竟然是紫陌。
“紫陌。”我顾不得疼,惊喜地说。
“眼珠子都掉下来了,也不知道矜持一点,他就那么好看吗?怎么看也不够。”紫陌冷冷地说。
“你发烧好了吗?”我问。
“死不了。”
“你回家吧,你哥哥还有你父母都很担心你……还有教场,你可是陛下亲封的教场统领。”
“凭什么?”
“如果昭和知道你这样,一定会生气的。”
“她从来不会反驳我。”
“但你不能仗着她的喜欢,为所欲为。”
“谢白颜,不要你管……”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我说:“紫陌,你住在哪里?”
我懊恼自己多余的担心,但是他是桓玄的弟弟,又是昭和最喜欢的人。他生病了,或者出意外了,又或者和别人混在一起做坏事,我也会自怪自己的。
我迟疑了一下说:“要不,你先在我这里住几天?”我的院子占了谢府好大一块地,也没有嫡出的兄弟姐妹,一般人不会到我院子里来,父亲找我都是找人传唤的。
他诧异地看着我。
“只是……只是因为……”
我还没有说完,又被打断了。
“我不会误会的,谢大小姐。”他收住脸上的诧异,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收拾了东边的厢房给他,也好,当有人给我守门,我对着有些心虚的自己说。真怀疑这样的决定到底对不对,到底是孤男寡女,这样住着,如果其他人看到,一定会误会。
授衣看到紫陌很吃惊,但她从小训练成的品性就是不多话。授衣给他铺被褥的时候,我说:“紫陌,只是几天,你在这里反省一下你自己。然后继续你正常的生活。”
他靠着门看着我,很安静,很安静地看着我。
窗外,又开始下雨了。
这个春天没完没了的下雨,让人心里很郁结。
昭和呢?她会冷吗?她还要多久才能出来呀。没有她在我的身边,我觉得很孤独。
紫陌住了下来,白天我进宫学习,和一些纠缠不休的士大夫们争辩太久,晚上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我决定自己去厨房找点东西吃,突然看到紫陌他有些巴巴地站在厨房门口。我瞪他一眼,从他身边经过,他端住我的碗,声音怯怯地说。
“我也饿了。”
“自己找去。”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只是他不松开,我用力拉碗,挣来夺去,碗一下没有端住滑到地上,碎了开来。
我气急败坏地推他一把,他跌了一下,头撞到门,“哗啦”的一声。他揉着头发有些愤懑地望过来,我也心虚了。
“谢白颜!”他发起怒来,捏着我的手臂,几乎要我把捏碎。
“疼。”我吃疼地喊了一声,委屈地转身,想挣脱他的手。可是他用了些力,我的身体突然被拉扯过来,就跌进了他的怀里。
我被怔住了,这样亲密的姿势,他的脸近在咫尺,鼻息扫过,微微地有些痒,他琥珀色的眼睛柔柔地看着我,我的身体不受控制一样松软了下来。
只是一个瞬间,我就醒了过来,我挣脱他的手,退了几步,然后转身跑进房间。我摸着自己滚烫的脸,捂着胸口激烈的心跳,喘气。
我听到紫陌在我身后喊我,但我只能加紧了步子,逃走。是的,我是逃走的。
我又把他当作桓玄了。我几乎沉醉在他的眸子里,几乎。
我拍打自己的脸,白颜,不能再看错了,他是紫陌,是你最好朋友喜欢的人,不能认错!
夜里,我做了很长的梦。
梦见昭和了,她穿着大摆的裙在雪地里奔跑,紫陌牵着她的手。他们那么地欢喜,那么地快乐,可是突然紫陌的脸变成了桓玄。桓玄竟然和昭和一起,她浑然没有察觉,我对她大声地喊,我说昭和你认错人了,他是桓玄,他是桓玄呀!
心里的痛楚涌了上来,醒来时,眼泪湿了枕。
我叹了口气,擦了擦眼角,幸好这只是一个梦。
而桓玄,我是如此地想念你。
我决定逼紫陌回家,我不能让桓玄再为他的事操心了。
“好,我回家。”他缓缓地说。
我转过身去,很累。
很多纷乱的情绪在我的心里,压得如一棵被雪不堪负荷的松树。
突然紫陌从身后抱住了我,我的身体僵住了。
“白颜,我嫉妒桓玄。”他的声音哽咽着。
我用力想要掰开他的手,他这样会让我更加的累,难道他忘记了昭和正为了他呆在大理寺吗?他也用了力,我的身体被紧紧地箍住了。
“紫陌,我不是你猎艳的猎物……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我心里只有桓七郎,只有你的哥哥!”我几乎是声嘶力竭地说完这段话,然后他的手就无力地落了下去。
我奔跑开来,眼泪在我的脸上,湿来湿去,怎么也不停。
这个春天,太漫长了。
可是,他是真的喜欢我吗?我不敢确定,也不敢相信。那么花心的紫陌,那么叛逆的紫陌,他会有真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