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有一个侍卫试探着向其中一只机关鸟伸出了手指，但无论人的指尖抚向哪里，它始终纹丝不动。他只好问荒泽王：“我们都不懂机关术，如何驱使这些鸟儿飞翔？”
“你再仔细看看。”荒泽王的语气极淡。
“这些机关鸟，都没有眼珠！”三个侍卫一起说道。
“正是如此。那么我们开始寻找吧，我猜测，百鸟的眼珠应当都在这石室里。重阳之所以没有把眼珠装上，多半是因为怕它们得了眼珠之后，就会立刻飞走。”荒泽王的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侍卫拿来一本书，“秘笈居然也在这石室之中。”
他接过侍卫呈上的书，瞥了一眼封面，赫然就是《百鸟集》。他翻了翻那本厚厚的秘笈，然后又顺手递到那侍卫手中，“烧了吧。”
“南王……这可是惊世秘笈……”那侍卫仿佛害怕听错了，忍不住问道。
“烧了它，在这石室里，就现在。”荒泽王重复了命令。
“难道它有什么问题？”
“它本身没有问题，是一本记载着研制机关百鸟方法的书。正因为如此，它的存在对这个世间就是一个祸患所在，可以想像，多少人因为想要获取力量而纷纷前来争夺。不仅如此，如果世间又出现一个菊花隐士，能够洞悉机关术的奥秘，那么那个人在看到这本书以后，也会知道机关百鸟的弱点所在。”
“南王真是深谋远虑。”
一团火光燃烧起来又暗淡下去，那本惊世秘笈《百鸟集》就化成了一小堆黑灰。
有侍卫忍不住发出疑惑，“可是，如果菊花隐士预料自己拥有秘笈和绝技会招来灾祸，因而故意在制造机关百鸟的时候留下一些破绽之类的，怎么办？”
“不会。”荒泽王的语气极其肯定，“世间一流的匠人都是骄傲的，它们会因为自己的作品有瑕疵而感到耻辱，更不必说故意设下漏洞之类的问题了。而他正是一流的机关师，以我对他的了解，这机关百鸟，每一只都是无懈可击的。”
“南王，请看这个东西。”一个侍卫呈上来一只黑土陶罐，上面有一张油纸封住罐口，轻轻摇晃的时候，里面似是有一些金属或者石子儿在撞击着陶罐的内壁，小而清脆的声音。油纸封口被撕下来以后，只见里面是大半罐子的黑色圆球状物，有大有小，黑溜溜的，泛着微微光泽。
“这是一陶罐围棋子吗？”一名侍卫凑过来，盯着罐子里的不名物体猜测着。
拿着罐子的侍卫却说：“应当不是围棋子，因为我只看到一只罐子。如果这石室里有一副围棋，那应当有棋盘，还应当有一陶罐的白子。”
“你说得不错。”荒泽王探手过去，在罐子里执出一颗漆黑圆球来，在一只鸟的眼眶边比拟了一下，说：“你们看，它像不像鸟的眼珠？”
“原来如此。”三个侍卫一起说道。
荒泽王将手里的那颗小黑珠分别放在几只不同大小的鸟眼眶上比划着，然后摁进其中一只黄鹂鸟的眼眶中，正合适。顿时，原本如同美丽标本一般的黄鹂鸟，突然变得鲜活起来，那枚眼珠一落定，就飞快地左右掣动了几下，然后目光矍然地看着眼前的人。
“成功了！”三个侍卫一起欢呼起来，惹得石室外面的侍卫们羡慕不已。
“那就赶快动手吧。”荒泽王命令道。
三个侍卫急忙伸手去陶罐中取出黑色小球来，逐一比划着装进鸟儿们的眼眶中，不一会儿，只见满室绮丽的羽毛中，有许多黑色的眼珠在骨碌碌转动着。
“可是南王，”有侍卫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我们把机关鸟的眼珠装上去之后，它们也并没有飞起来呢？”
“我猜测，它们在安装完整以后，也是需要号令才能起飞的。”荒泽王拿起陶罐里最大的一颗黑珠来，缓缓说道。
“谁的号令？”
“它的号令。”荒泽王把手里的黑珠子装进那只凤凰的左眼里。“这一百只机关鸟，总有一只是领头的吧？百众所周知，鸟类里，身份地位最尊贵的，就是凤凰了。”
待到三个侍卫把陶罐里的所有眼珠都装进了鸟儿们的眼眶里后，荒泽王把最后那颗黑珠子拿起来，轻轻摁进凤凰的右眼里。不同于其它鸟儿在初见人世时候的那种惊视和慌乱，获得眼珠的凤凰，仿佛沉睡了百年突然苏醒过来一般，它的眼珠慵懒缓慢地移动了两下，然后轻轻扇了扇那一双美丽的翅膀。
荒泽王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他轻抚着一小片翎毛，然后靠近了它的脑袋，说：“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那天有游玩的人偶然来到大雪漈，事后他们回忆起那惊艳绝世的场景，无不惊叹万分：一声清啸之后，一只巨大而斑斓的凤凰从一条雪白轰隆的瀑布里飞出来，以一种极其雍容的姿态飞向蓝天之上，在阳光下摇动着五彩的尾巴，翂翂翐翐，全身的羽毛在阳光里发出极璀璨的光芒。凤凰的背上有一袭黑色长袍，浓黑衣袖和衣角翻涌不息。然而地上的游人来不及细细领略凤凰的惊艳，也来不及看清那骑凤凰者的模样，又听得一声声鸟叫从瀑布里传出来，紧接着，无数的鸟儿飞出来，追随那凤凰而去。
百鸟齐飞，湛蓝天幕之下，一堆五彩缤纷的鸟儿缓缓飞过，像是一团彩色的云朵，所到之处，遮蔽了一方天空。
当然不止是经过大雪漈那一带的游人，多年以后，很多人都记得那年重阳节的第二天清晨，机关百鸟出世，如云移行，越过崇山峻岭，一路之中惊艳了无数世人的目光。
那一天，有片荒野处站着一个老人，穿一件简直分辨不出颜色的鹑衣，他也扬起头注视着百鸟从头顶掠过，一小片鸟羽轻缓飘落下来，老人伸出手，正好落在他宽大的手心上。一直到它们完全消失在视线里，老人看着那片小小的轻盈的羽毛，然后喃喃自语：“机关百鸟出现了，难道说，菊花隐士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