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刘彻被立为太子后,景帝甚是关爱,不但时时过问学业,而且常使刘彻随在身侧。这日景帝请了丞相周亚夫一同饮晏,刘彻身为太子,理应坐于景帝下首丞相上首。却那亚夫霸道无礼,景帝一言谦让,亚夫便坐在了刘彻上首。十余岁刘彻已知礼仪,当下心甚不悦,兜着脸坐于一侧一言不发。因了皇帝御晏,晏请的又是当朝丞相,景帝虽主节俭亦少不得山珍海味。各已坐定,景帝盛邀亚夫吃酒动筷,业夫看看自己面前没刀无筷,只道是景帝有意难为,当下大呼侍者道:“遭天煞的王八羔子,不为相爷拿筷拿刀,难道要爷动手吗?”
景帝一看,大笑道:“是侍者一时疏忽,丞相不要在意。”
亚夫忿然作色,一脸不快道:“这斯却是势利小人,眼中只有皇上、太子,那里将臣放在眼里。”
景帝听后也有所不乐道:“朕御晏相请,丞相还觉不够吗?”
刘彻见状,当便愤慨。目露精光,直视亚夫。亚夫初尚没得在意,偶然抬头与刘彻目光相遇,只觉寒光逼人,背如针刺。忙即移了目光,低头不语。心下只不愿与太子再碰目光,却便每每暗向太子乜眼。只一相碰,心必寒噤。不得已亚夫只得谢了景帝,匆匆离去。刘彻目送亚夫出宫,嘿然开口道:“丞相如此无礼,有日怕要反哩!”
景帝也自语道:“如此怏怏骄横不羁,如何做得少主之臣?”又转对刘彻道:“父皇自有主张,不必多虑。”
刚便食过,却有廷尉奏牍呈来。道是案犯防年因继母杀死生身父亲,防年便将继母杀死。依法防年杀了母亲应判为大逆之罪,景帝只觉此判不妥,却又没有更为充分之理判作他罪,便将奏牍递于刘彻看了,问道:“彻儿以为此判可准?”
刘彻看了案卷道:“此判有误。”
“却便为何?”
“继母如同生母,继母又与生母有别。因为父亲娶继母为妻,故而如同生母。今继母杀防年生父,继母与防年已断母子之情。因此,防年杀继母只宜以杀人罪论处,不当以大逆罪判刑。”
景帝闻言大惊道:“有理有理,朕却没能想到此处。”
此后,景帝只道刘彻乃是奇才,也便为自己果断废立而感到自豪。
自周亚夫忿忿不平离宫后,景帝时常怀着疑虑。为今朕还健在,丞相即便如此蛮横无礼,有朝一日驾归西天,朝中还有何人能够制约?刘彻必竞是个娃娃,岂是亚夫对手?不杀此人,后必乱国。决不可为彻儿留下后患。景帝下了决心,便要寻找时机。
小刘彻也在为不久的将来自己蹬上帝位做着预备,他太过聪明了。他对自己的亲信舍人做了秘密安排,时刻在盯着周业夫的一举一动。
却是这周亚夫不识时务。适值匈奴王徐卢等五人降汉,景帝朝议要封此五人为侯,周亚夫便又恃功卖老道:“此等卖主小人,身无寸功,陛下若封其为侯,此后尚如何效尤不臣之人。”
刘彻却便针逢相对道:“匈奴降汉,封以为侯,使匈奴知我天汉圣德,纷纷来降,不战而胜,何乐而不为,难道丞相连此等道理也不懂吗?”
周亚夫怒道:“你不过是个娃娃,本相率众独平七国之乱时,你还没有出生,也来与臣谈武论兵。”
闻听如此之言,景帝大怒道:“以朕看来,太子所言有理有据,这般道理不懂,怕是丞相已经年老昏花了,还是回府怡养天年吧。”
亚夫不曾想到景帝会因了此等小事,免了自己的相位,当便羞愤交加,拂袖出宫。刘彻见亚夫作色而去,知他心必不服,恐他日后作乱,便加紧寻他罪状,要将亚夫置于死地,却好便被刘彻的舍人侦得了亚夫罪状。
因了亚夫年已老迈,儿子孝心可嘉,便为亚夫买得由尚方令监造的甲盾五百具,预备一但老父病殒,可做随葬之物,好使老父地下不孤。当有官吏请亚夫之子出“庸赋”(庸赋即用民劳力一年二十天,闰月加二天,不出劳力者一日出绢三尺。)时,他却拒不付钱,恰被太子舍人侦得。当便撺掇了取庸官吏,告发亚夫违法偷买官府的禁物。景帝闻言大怒,立命袁盎前去责问亚夫。周亚夫却以老卖老,拒不回答袁盎问话。这袁盎也是景帝重臣,岂能受得如此冷落?当便回奏景帝,又加了些许“汤料”,道是亚夫说景帝行“兔死狗烹”之事,景帝当下怒道:“不怕你不回答,廷尉会让你说话。”遂命廷尉王瑕严查此案。
刘彻则暗中知会王暇,要他严惩不法之徒。王瑕得了圣谕,又有太子密嘱,哪里还有亚夫活路?王暇责问亚夫道:“皇上待你恩重如山,为何还起反心?”
周亚夫动着怒气道:“周某所买乃是葬品,怎个说反?”
王暇道:“这厮纵不欲在地上反,也是想在地下反。”
亚夫道:“此话难道是出自你这廷尉之口吗?”
王瑕笑笑道:“这厮死且不知何因,便对你说也无妨。此言乃是太子所说。”至此,周亚夫方才悟到,自己并非反罪,乃是重臣震主之罪,岂能求生?遂绝食七日,呕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