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直至苏新庭与苏南枝疑惑的目光射来,苏元夕才惊觉自己反应过大,忙打起太极:“啊,呃……我是想说……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苏新庭摇头:“皇上便是这么说的。不过……说起来,圣玲珑倒是位仁心之人。”
苏元夕脸一红,不自然地端起茶杯。
“只是,兮儿啊。”
“嗯?”
苏新庭皱眉,冷着张脸:“你既知太子之事,怎地不告知?本来柳侄归来,我是替他高兴的,可一听到你那圣旨与旁人的恭维,我差点儿没站稳。你说你怎这般糊涂?抚养太子,执掌六宫,这两样,意义深远,如今前朝后宫,多少人要算计你!一想到你今后要遭各方打杀,我就悔不该让你进宫。”
苏南枝也指责:“我也是说,你这样太冒险!”
“呃……我……喝茶,喝茶。”
苏元夕面对二人指责,说不出什么话,只得转了话题。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苏新庭叹气,放下茶杯。
苏元夕垂眸:“走一步算一步吧,倒是比较担心家里。如今,朝中虎视眈眈,必有人欲对苏家不利,我是真怕……”
“爹有办法,你不必忧心,就是担心你与南枝。”
“太子如今与苏家绑在一处,若太子出事,苏家也不得善终。”苏南枝摇头。
“所以,定要护好太子。”苏元夕面不改色道:“爹,长姐,你们放心,太子……不会在我身边很久的,最多,可能也就两年。”
她算是知道,周云澈为什么将太子交给她抚养了,因为苏家不会害他,而且,会将他护得很好。
“为什么?”
见苏新庭问,苏元夕眨眼:“直觉。”
“去你的直觉!”知晓原委的苏南枝不客气地拍了她一下。
“你又欺负我?爹!我不依了。”
“多大了你?还撒娇!”
马车里,一片欢声笑语。
回到宫中,与苏南枝道别,苏元夕躺在床上,舒适地翻了个身。
“一紧张起来,倒是忘了圣旨的事。唉……也是难为我了,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去养别人家的孩子。就是在以前,我也没带过孩子啊,孩子怎么带?算了,就那么带,管他命,管他活就成。两年后,我远走高飞,谁爱带谁带。”
迷糊间,苏元夕决定放养那位小太子。
“娘娘,您醒了么?”
苏元夕刚掀开被子,就听见外头宫人的询问,轻抬手掩了个哈欠,散乱着头发靠在床头:“嗯,醒了。”
“可要洗漱?”
“进来吧。”
苏元夕惺着眼下床,跪坐于案首,由着宫人摆弄。
“秋月她们呢?”环顾四周,也没见到人。那宫人小心为苏元夕穿上外套:“两位姑姑正在膳房忙着。”
“到晚膳时间了?”苏元夕净了面,稍稍清醒了些。
“是的,菜已经有上了一些,娘娘可要过去?”
“走吧。”
苏元夕迈步去往前厅。
“娘娘,给太子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您要看看么?”
刚吃了两口,妙珠就上前道。
“嗯……看看吧。等我吃完沐了浴就过去看看,缺什么,再让人补上,之后,问太子自己的意见,我们再做调整。”
将饭嚼尽,苏元夕抿了口茶,忽然抬头:“对了,太子呢?还没回?”
秋风摇头:“还在太后处。”
苏元夕微点头。
没有多久,祥安宫里来了人。
“娘娘,太后说想让太子在那儿住一晚,让奴婢来告知,另外,还送了一对步摇给娘娘,说是给娘娘赔罪的。”
苏元夕失笑:“太子本就是皇孙,太后想留多久都是不打紧的,怎么还用得着赔罪?想来,太后此刻,一定很高兴吧?”
“是啊。”宫人笑着点头:“晚膳时分,太后一个劲儿地往太子碗中加菜,脸上都笑出花儿了。结果,菜加得太多,小太子都下不了口。”
姑姑的话,让不少人笑出声。
“太子长得如何?像皇上吗?”苏元夕喝了口汤,好奇道。
“奴婢离得远,没太看清,不过,粗略观来,还是像的。”
苏元夕点头,她记得苏新庭说过,太子长得很像周云澈。
“秋风,你送姑姑出去。”
“娘娘,不用麻烦。”
苏元夕笑着摇头:“没事。”
秋风会意,带着来的宫人离开。
目送人离去,苏元夕才道:“妙珠,带我去看看太子的住处。”
见苏元夕动身,妙珠在前带路,疑道:“娘娘,您不是说先沐浴么?”
“反正离得近,还是先看看吧?”风有些冷,苏元夕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妙珠布置得很周全,苏元夕只添了几样东西。
沐浴过后,苏元夕回了房。
“主子,来取取暖吧。”秋月为苏元夕套上外衣,将炉里的煤炭拨得更旺。
苏元夕伸手暖了一会儿,接过秋风递来的热茶:“今天可有什么人来?”
妙珠点头,给苏元夕的被单上多加了层毯子:“有不少嫔妃来过,不过,都被我们回了,哦,皇上也来过。”
“是吗?”苏元夕放下杯子:“可有说什么?”
“没有。”妙珠摇头:“皇上就问了几句,见您不在,便走了,看起来……好像有什么话要与娘娘说,娘娘,您可以明天去问问皇上。”
“嗯……”苏元夕答得含糊,内心诽腹:“有什么好问的?做贼心虚罢了。”
“天色不早了,你们赶紧休息吧,我睡了,天气这么冷,也不必叫人守着了。”苏元夕打着哈欠,翻身上床。
秋月等人熄了火炉,悄然退出去。
……
“娘娘?娘娘!”
睡得正沉,忽听见声音,稍凝眉,苏元夕动了动。
“娘娘!醒醒!”
那声音又急又躁,不依不饶地重复。
“别吵!”被烦透了的苏元夕微抬手:“等会儿就起,再让我睡会儿。”
“娘娘!不能睡了!”
声音来来回回,苏元夕直觉耳熟,睡意少了几分,再细听,认出是妙珠的声音,这才缓缓睁眼,揉着眼支起身子。
“嗯……嗯?是妙珠啊,怎么了?这么晚还不休息?”
妙珠忙行礼:“深夜叨扰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苏元夕摆手:“没事,不过,什么事?赶这么晚了还来房中叫我?”
“太子回来了。”
妙珠的话,将苏元夕慵懒的声线瞬间打直:“不会吧?他不是在太后处吗?”
“奴婢也不知道,太子是一个人过来的,之前被侍卫拦着不让进,直到太子亮出太后给的令牌。”
“什么?!他一个人过来的?!”苏元夕忙推开门,妙珠为她披上外套。
“太子人呢?”
“在前院坐着。奴婢请太子回屋,他不肯,让他去前厅,也不肯,就穿着件单衣坐在外头,什么话也不说,奴婢没法子,只好请您过来。”
“这么冷的天就穿件单衣?!”苏元夕瞪大眼,快步往前院走去。
“娘娘,在那儿。”
顺着妙珠指的方向,苏元夕见一孩童披着发垂头,安静坐在一棵梅树下,薄薄的单衣,衬得他身形越发瘦小。
苏元夕的心一疼,让妙珠等在原地,自己走了过去。
稚子不知在想什么,直至眼前出现一席白裘,这才稍抬首,对上的,是一双温柔含笑的眼,和风华绝代的容颜。
“怎么一个人坐着?”苏元夕温和地问他,鼻尖莫名发酸。
那是一个粉琢白腻的孩子。五官确实像极了周云澈,然而眼睛深邃,如琥珀般浅显,只是三岁小儿,眼神却如古井般深沉。
气质不像周云澈,也不像柳如絮,冷冰冰的,不知像谁。
那沉静的目光,在见到她后,动了动:“等你。”
声音好听,还带着奶气,但苏元夕却被其中的深沉慑住,好半响,才回神。
“我?”
“嗯。”周云若垂下长睫,轻点头。
这样的性格,与苏元夕想象的幼稚吵闹,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反而是,安静过头,早成过头。
苏元夕皱眉,这孩子,到底是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等我?”
苏元夕拉起周云若,却觉他的手冷得像块冰,皱眉,当下解了白裘,披在他身上。
“暖些了么?”
周云若由着她动作,任她握着手,点头。
“说吧,为什么等我?”苏元夕蹲下与其平视,挡住吹向他的寒风。
内心奇怪,这孩子安安静静,有问必答,不像妙珠说的那般任性……
周云若抬眸,很认真地看她:“你会养我,会教我。”
苏元夕先是一怔,继而失笑:“这些话,谁和你说的?”
“如决。”
“永郡王?”
听见苏元夕问,周云若眼中,先是闪过疑惑,继而点头。
“那换个问题,你是一个人过来的?”虽然这么问,苏元夕却是不信的。
从祥安宫,到兰亭阁,距离还是很远的。
不料,周云若竟轻颔首。
苏元夕见他神情真挚,不像撒谎,呼吸滞了几拍:“怎么过来的?”
周云若垂头,看着紧握的掌心:“我问宫里的人,兰亭阁怎么走。她说,离这儿很远,是一个很大的地方,墙角,开着梅花,顺着她指的方向,我就找过来了。”
苏元夕笑着摇头:“宫墙处处有梅树,你怎知就是这一处?”
周云若摊开手掌,小心地呈给她看:“今天,我问父皇,你住哪儿,他说,你在兰亭阁,宫门口的牌匾,会有这三个字。我识的字还不多,不会写,就央他写在这儿,然后,我就照着找过来。字不同,没有梅花,我就走,一处一处找,找到了。”
苏元夕注视他掌心已有些模糊的字眼,觉得有什么挡住了眼睛,都有些看不清了:“你找了多久?”
周云若摇头:“只记得,找了很多地方,有些地方,灯灭着,看不清路。”
不自觉地,苏元夕握紧他的手,摸了摸头:“怎地这般任性?太后知道了,会着急的。”
“不打紧。”周云若语调平静:“我在枕边留了信条,她会看到。”
“嗯?”苏元夕笑问:“写了什么?”
“兰亭阁。”
奶声奶气的回答,让苏元夕有些无奈:“太后怎么会放你出来?”
“她睡着了,我才出来。”
所以,才披着发,穿着件单衣么?
起身,苏元夕拉着他走:“为什么过来?”
“找你。”周云若的回答,让苏元夕再次震住。
“是……永郡王让你找我的?还是你父皇?”
周云若摇头,继而抬头看她:“是我自己。”
低头看着小太子,苏元夕忽然有种错觉,仿佛,她在同一位成年人在说话。
将周云若带至妙音身边,笑问:“刚才,为什么任性不听这姐姐的话?是不是她欺负你了?还是对你不好?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妙珠睁大眼。
周云若依旧摇头:“她没打我,没骂我,对我很好。”
苏元夕黛眉:“那为什么不听话?”
周云若直直看她,眼里不再无波澜:“她不是你。你的话,我听,不是你说的话,我不听。”
一字一句,说得极真诚,苏元夕蹲着,半天没动静。
明明还很冷,但此刻,世上最温柔的情话,燃心而至。
那眼神,真得令人无法怀疑。
苏元夕不明白,这素未谋面的孩子,为什么肯对她言听计从?
是因为,长得像他生母?
“我听你的话,不是因为母后像你。”
周云若却好似一条蛔虫,在苏元夕这么想的下一刻,立马就驳回,着实将苏元夕吓住了。
才几岁的孩子?会读心术不成?
“为什么?”
“我想听。”
苏元夕捂脸,才三岁的孩子,怎么这么会说话?
轻咳了声,苏元夕才问:“为什么想听?”
“不知道。”这话,周云若答得理直气壮。
“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我?”顿了顿,苏元夕换了个话题。
“你养我,不会不要我。”周云若说这话的时候,苏元夕没敢看他如珀般纯莹的眸子。
再次起身,苏元夕挥退妙珠,独自牵着周云若,走进为他准备的房间。
伸手触到冰凉的被子,苏元夕皱着眉收手。
不行,屋里太冷了!
想了想,苏元夕拉着周云若坐下:“你看,这儿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不过,现下这屋里太冷了,我怕冻着你,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有毛毯和火炉子,比这儿暖和。太子要是不介意,今晚,和我睡一处,好不好?”
“嗯。”周云若眨眼,乖巧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