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启正能感受到，皇帝这一次的情绪，是很真实的。
他突然觉得有些宽慰，皇帝能如此愧疚，可见心中还是有他的母妃的。
“父皇，你我是君臣，也是父子，但凡父皇交代的事，儿臣粉身碎骨也会去办。父皇无论和儿臣说什么，都可直说。”
皇帝沉默了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是朕错了。”皇帝扬起了头，看着御书房的这一片屋顶。
魏启正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站在一旁聆听。
他知道，这一段对话，他已经等了太多年了，他怎么能不洗耳恭听？
“当年，是朕，误会你母妃了。”皇帝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来。
魏启正猛然抬头。
虽然他已经知道了今天说话的议题，可当他真正听到这句话从皇帝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激动的。
十几年了啊。
这个误会，终于有解开的时候了。
曾几何时，魏启正都以为，这件事再也没有转圜余地了。他以为他要背着这个恶名，过一辈子。
“当年，你母妃并没有任何过错。一切，都是皇后的筹划。是朕，误会了她，没有信她。”
魏启正的眼眶，不由得红了，他低下头去，沉默不言。
皇帝也没再说什么，也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静默无言。
两个男人，一对父子，就这样沉默了足足半个时辰。
“父皇，你心里有母妃，母妃就会高兴的。”魏启正突然说道。
一滴浑浊的泪水，一下就从皇帝的眼睛里地流了出来。
最难挨的，不是风刀霜剑，而是那一抹无私的温柔。
这一场谈话，皇帝本来以为自己会说很多话的。
他想问问魏启正，对于皇后这一事的处理，怎么看。是应该谎称皇后病逝，还是应该为当年翻案。他万般犹豫，实在是希望自己这个优秀的儿子，能给自己的建议。
可无疑那一句话，已是最好的建议。
“父皇，你心里有母妃，母妃就会高兴的。”
如此的不计较，如此的单纯。
甚至没有提及皇室声誉，没有提及过往的恩怨。魏启正所言的，不过是一个“在意”。
可越是如此，皇帝便越觉得揪心，越觉得万箭穿心，心如刀绞。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欠这一对母子的太多太多，多到这一对母子的姿态如此之低，态度如此卑微。
身为一个男人，竟然让深爱自己的女人，如此受尽委屈。
皇帝第一次觉得，九五至尊，不过如此。
他什么都没再和魏启正说，便让魏启正回燕王府了。
回到燕王府的魏启正，也是一整个晚上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吃下一口饭。
江荣棠对此十分无奈，但她也没有劝魏启正。她只是对魏启正说道：“只此一次，只此一顿，下不为例。”便把魏启正留在了书房，自己离去了。
她太清楚了，这个男人真的需要时间，独自静静。
魏启正筹谋多年，不过是想给俪贵妃一个清白，找皇后讨个说法，让皇后被绳之以法。
可当真正一切都真相大白之时，魏启正突然意识到了，也许这些，都不是他母后想要的。
他母后一定不希望，父皇因她而为难。从头到尾，俪贵妃求的，不过是一个白首不相离的一心人。
他实在是太失落了。他太想证明自己的母妃是清白的，可他又太清楚这件事情对于皇帝来说多难。他只能让步，为他的父皇让步，也为他的母后让步。
死者已矣，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来承担吧，担着罪人之后的名义，走完这一生。
第二日，早晨，魏启正的自制力还是没有让江荣棠失望。
不过一大早，魏启正便起床了，吃好了早饭，换了朝服，便到朝中上朝了。
今日的大殿，不知道为何，有着一丝肃杀的氛围。魏启正一进大殿，便看到了毫无表情的魏启明。
皇后死了，魏启明三日前就知道了。只可惜，父皇没有告诉天下人皇后死了，他这个亲儿子，便连守丧也不能。
皇上突然说道：“朕，有一事，在早朝开始时需要讲明。”
皇帝严肃的语气，让在场的文武百官都十分安静，人人都微微低头，大气都不敢出，大家都不知道皇帝如此严肃，到底想要说什么。
一旁的魏启正，却已经了然于心，长舒了一口气，暗自告诫自己要潇洒一些。
“经朕查明，得知十余年前俪贵妃案实乃皇后一手筹划。皇后嫉妒好胜，迫害妃嫔，给朝廷与番族的关系造成了巨大恶劣影响。不仅如此，皇后数次加害陈贵妃，使陈贵妃无法诞下龙子。朕，倍感痛心。今，朕赐死皇后，废后位。追封俪贵妃为皇贵妃，封燕王为七珠亲王。”
满朝文武皆惊，所有人都没想到，在短短几日内，后宫之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而整个朝局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如今，皇后不是皇后，那么，嫡子也就不是嫡子了。
魏启明从尊贵的嫡子，一下变成了罪人之后。
魏启明不由得觉得头晕目眩，精神恍惚。
魏启正却是万分惊讶，他万万没想到，素来爱面子的父皇，竟然做出了这样一个决断。
多年的冤屈，竟然就这样沉冤得雪，昭告天下。
魏启正跪了下来：“儿臣，谢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也都一起跪了下来：“恭喜燕王殿下。”
这跪的人当中，自然也有睿王魏启璟。在众人之中，他的眼神中立刻划过一道嫉恨。
在接收到如此惊天消息后，早朝也还是正常运转了起来。毕竟大多数大臣只是震惊，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早朝结束后，魏启正便直接回了燕王府。他甚至都来不及等待马车，踏着轻功就直接回到了燕王府的卧房中。
“荣棠！”
江荣棠正在练字，一抬头就看到了魏启正出现在面前，吓了一跳。
“你吓了我一跳！”
魏启正却根本不敢，直接绕过桌子，站到了江荣棠身旁，一把把江荣棠搂在了怀里。
江荣棠张了张嘴，深吸了口气，轻声说道：“别想了，无论如何，皇上知道了就行。”
“今日皇上在早会上公开废后，封母妃为皇贵妃，升我为七珠亲王。”魏启正的声音有些颤抖。
“真的！”江荣棠倍感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