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然
秋花中被喻为“独占三秋压众芳”的桂花是我国传统的名贵花卉。据说早在三国时代,人们就视桂花为高雅之物,那些尚雅爱美的男男女女,喜欢用桂枝桂叶编织成花环戴在头上,以显示自己清雅高洁的性情。因此,在上至隋唐下至明清的科举考试中,人们把一些文人武士梦寐以求的登科及第,称为蟾宫折桂。于此我们从中不难见出古人对桂花所赋予的高雅之意。
而我喜欢桂花,却并非源于古人这种给桂花赋予的含义。
对桂花最深刻的记忆,是儿时去新都桂湖公园看到的那一片片桂花树,吃到的那些桂花糕。那满园的桂花香和松软可口的桂花糕,都给予我心的激动,因而喜欢上了桂花,渴望着长大后有一天自己能拥有一座带花园的房子,花园里种满了桂花树,像桂湖公园一样,坐在自己的家中,就能够闻到桂花那馥郁的花香。
可是,这种渴望在我以后的现实生活中只能是一种奢望。尽管我曾经住过一座带“花园”的房子,真真切切在阳光灿烂的高原拥有过一座可以实现我梦想的院落,而每逢金秋时节,要面对那“八月桂花拦路香”的美妙,却只能在回忆和想象中去完成。那座带“花园”的房子,是一幢两层楼的房屋,屋前有一个透明的落地式玻璃暖房和不大的小院,院子里有足够的空间来供我实现我儿时的梦想。而我儿时被桂花香和桂花糕激发的想象自然不为友邻所知。春暖时节,当我的邻居们纷纷在他们的院子里种下番茄、白油菜等时令蔬菜时,我毫不犹豫将它派上了邻居们难以理解的用场:种上花儿草儿和桂花树。种花不难,难的是在高原搞不到桂花树,好不容易,托人从成都搞来了一株一米多高的桂花树,小心翼翼地将它种到了院子里。为了这株桂花树,还特意向一个对花草比较了解的朋友请教有关栽种桂树的知识。朋友说,桂树一般生长在海拔800米至2500米的丘陵地区,性喜阳光照射,耐寒力强,怕积水。听了他的话,于是加倍小心护理这株桂树,按照朋友的吩咐来料理它。开始的时候,情况还好,从我家落地玻璃窗望着小院,看着阳光下这株小树苗上绿油油的叶子,有时喜上心头,竟会思绪翻滚,想起我国宋代诗人朱淑真在一个遥远的秋夜写下的关于桂花的佳句:“弹压西风擅众芳,十分秋色为伊忙。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设想着那早已如流水逝去的秋夜里,面对习习的微风和如水的月光,诗人朱淑真伫立于书房的窗前,如痴如醉地赏闻着桂香,在清幽的夜色中挥毫书写的情景,便不禁也醉了,好像已闻到了我家这株桂树的花香。
而我家这株桂树的花香,最后注定只能留在诗意的想象中了。
那天早上,当我推开房门,看见白色的冰凌挂满了枝叶,竟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喜悦的惊叫。我被眼前的景致惊呆了:多美的桂花树啊,冰清玉洁亭亭玉立,在初升的阳光中释放着一种玲珑剔透的美丽,透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这哪里是桂树,分明是一株圣洁的水晶树!一阵狂喜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心头一颤,虽然朋友说桂花树抗寒力强,可它能在海拔3700多米的雪域抵御极地的寒冬吗?狂喜被担忧取代,接下来的情景便是我的忧虑被事实所演绎:当那些美丽的冰凌在灿烂的阳光下渐渐融化为一粒粒跳动的水珠从桂枝上滴落下来,桂树的枝叶又显露出来时,那原本昂扬着生命力的绿色却慢慢失去了葱茏。
为了不让我家的这株桂树枯萎,我将它移植到盆里,端进玻璃暖房内,以为这样的补救就能救活它。但我的补救却是徒劳的,它到底没能存活下来。我那“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的梦就这样不得不结束了。
从此而结束的,还有儿时的那个梦。
后来从高原调回了成都,从单位分给的两室两厅福利房,到住进了自己购买的三室双卫的花园电梯公寓,已经倾尽了我家的财力,一个自家带花园的房子是不可能再拥有的了。阳台上本可以种满盆栽的桂花树,但儿时的那个梦想仿佛已于现实中结束了,至今阳台上没有一株桂花树。最近,从媒体上得知广元市元坝区遍种桂花树,将桂花确定为区花,将每年农历八月初八确定为桂花节,我的心里一颤,这是何等的大手笔啊!我想拥有一株桂树都不能够,元坝人却居住在桂树丛中,我都有一点嫉妒他们了。我真想去一趟元坝,如果有一株桂树挽留我,我就不回这都市来了……
(作者系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巴金文学院创作员,《四川戏剧》杂志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