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听雪轩我就不生气了,因为太黑了,暗夜静谧,四周无人,我精神紧张,没法分心去生气。
躺了许久没敢睡,只听得有些呼呼的风声略过,窗户吱呀吱呀,我才惊觉我没有关窗,我起身关窗,四周一片漆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明天大概是个坏天气,我忿忿想到,希望祁砚之明天出门不利。
我又继续准备入睡。
可是我半夜又三番五次惊醒,有几回差点叫出声,但是惊醒之后知道自己不在萧家了,便硬生生将惊叫咽了下去。
我实在忍不住,又是泪流满面,幸好我如何如何哭,我的脸也不会肿,第二日,必定没人发觉我的异样。
我不想让师父和祁砚之看见我如此脆弱不堪,我不想向他们展露我的悲伤。
门外突然有人敲门,我听见敲门声,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收住眼泪,想大喝一声“谁”,却有一些嘶哑,我便清了清喉咙,重新问:“谁?”
“祁砚之。”他清冷的声音让我清醒不少。
我起身点了灯,开了门。发现他竟然拿了一床被褥进来。
“你也真是胆子大。可见她也不怎么真心关怀你,连个下人也不给你安排一下,我就知道她是虚情假意。”
我想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口中的“她”是师父,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扯到这件事情,而且他为什么对师父态度这么差?因为是母子,所以可以这样叛逆?
“你来干什么?你拿被褥干什么?”我不自觉双手抱肩作保护自己的姿势。
祁砚之做事一点逻辑都没有,让人捉摸不透。
“我今天打算睡这里,所以你可以不要尖叫了打扰我睡觉吗?”祁砚之说着便开始在地上铺床。
我以为我忍住了,没想到还是被他听到了,我有一些羞愧,一下不知道如何自处。
“听雪轩和断雪楼挨得这么近,我能听不到吗?”他好似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你,你这样成何体统?深更半夜闯入女子闺房,你这样不合适。”我结结巴巴质问他,我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不喜欢的话,你可以走啊。”祁砚之看都不看我,轻飘飘说出这句话。
呵,原来还是变着法子让我走。
“凭什么?”我又是脱口而出。
可是他不再说话,便是自顾自躺下,窝在被子里睡觉。
我心中混乱不已,已经顾不得哭了,我在思索他这种奇怪的行为,他究竟想干什么?他是个怎样的人?他为什么和师父关系这么差?
迷迷糊糊中我就又睡过去了。
第二日早晨,我醒过来的时候,祁砚之和他的被褥都已经消失了,我想他应该回玉贤山庄了吧。
我庆幸师父和燕锦没有看见那荒唐的场景,不然我该如何解释?
可是奇怪的是,这一夜,我再没有做噩梦了。可能因为祁砚之在,我不想打扰到他,也可能是我知道我身边有人,没有那么害怕了。不过我又有些怀疑他有没有闯进来过?还是我在做梦?
——我拍了自己一巴掌,摇了摇头,我在想什么?
与此同时燕锦敲门,我应了一声她便进来了,“我刚刚听见了巴掌声”
我尴尬地笑了笑,“我没睡醒,让自己清醒一下。”
燕锦笑了笑:“你这习惯可不好。”
“我会改的。”
燕锦把手里的一套素衣放在我床上,“庄主让我给你送套衣物,日后你就穿这个。”
待我换好了之后,她又给我收拾屋子。
燕锦推开窗,我看见窗外正在下雨,淅淅沥沥,我又要不开心了。
我不喜欢下雨天。
“山里湿气重,还是要常常通风,这窗子我就开着了。”
“山里夜露深重,你昨晚没有着凉吧?少庄主昨夜着凉了。”
“祁...师兄没走吗?”我连忙改称呼。
“少庄主每次和庄主吵架都是说着要回玉贤山庄,但其实是在说气话,我在庄子里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什么?气话?我还信以为真,以为今天可以不用看见他了。
我很好奇师父和祁砚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我现在问的话,燕锦应该不会告诉我其中缘由吧,我才刚刚入门,毕竟是别人的家事,换位一下,我应该也不想别人过问太多我的家事。我便忍住了,没有发问。
“你没受寒就好。不过也真是奇怪了,少庄主常年习武,一向体魄强健,身子骨不该这么弱。”燕锦在屋里喃喃自语。
我心里发虚,难道是昨晚他睡地上着凉了?
“对了,下去吃早饭吧。”燕锦走到门边,对我招招手,示意我和她一起下去。
“好。”这素衣的尺寸竟然刚好合身,我觉得我还挺满意。
“这衣服我给你改过了,看来还不错。”燕锦见我打量这身衣服,她也打量了一番,如是说。
“谢谢燕锦姐姐。”我乖巧道谢。
到饭桌上,祁砚之竟然也在,他面色有些苍白,没好气瞪了我一眼。
“师兄,你怎么不走了?”我只当他是赶我走未遂,还把自己弄病了,忍不住嘲讽他一下。
他听我这么说,刚刚喝了一口粥呛住:“夜露深重,路途遥远,不宜远行。”他特意强调了夜露深重四个字。
“师兄昨日还说自己自幼习武,我和你不能比,今日便受寒了。”我盯着他不痛不痒说出这句话。
没想到他竟然回答:“要不是某人晚上不好好睡觉——”
我惊觉自己不该把话题往这方面引:“你闭嘴!”
燕锦和师父刚好进来,听见我这样大吼,我顿时收敛,不能太嚣张,此处自然不比萧家。
祁砚之倒像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眯着眼瞅我,好像一副我终于露馅的样子。
“晏清,怎么了,砚之又欺负你了?”师父问我,却没有看祁砚之一眼,像是在刻意无视他的存在。
“没有。”我尴尬笑了笑,默不作声,不准备解释。
“今日,你就先从扎马步和挑水开始,燕锦,你督促晏清。”
祁砚之没好气扔下筷子,便离开了,还咳嗽了两声。
看来这夜露深重得很哪。
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他,我心中疑惑满满,但只能抑制住好奇心。
我本想多休息几天,但是因为祁砚之的态度,现在我迫不及待要学武了。
我想给他看看,我一介弱女子是如何不能学武功?
等我真正开始扎马步了,我发觉我果然心比天高。
一刻也坚持不下去。
我不想师父和祁砚之看见我这般没用,于是带着燕锦回听雪轩的小院子,悄悄扎马步。
听雪轩挺大的,一个完整的小阁楼,带着院子、小池塘,还有一些侍奉丫头住的地方。比司徒家和萧家都要气派。
“燕锦姐姐,多久了?”我才扎了一会儿马步,便迫不及待问她。
燕锦一脸无奈,不说话。
“怎么,坚持不下去?这才第一天而已。”祁砚之登堂入室,示意燕锦下去,于是燕锦便走了。
她是整个庄子的管事,自然不会住在我这里。
我想叫住她,一下站直,可是腿猛然被撕裂一般,酸痛袭来,我没能走动,也没能叫住燕锦。
“别偷懒,继续。”祁砚之又瞪了我一眼。
所以祁砚之还是来教我了?
“别走神,背弯了!”
算了,他就是来和我作对的。
我扎马步太无聊了,便问祁砚之:“师兄,你真的不回玉贤山庄?”
他面色凝重起来,不予解释。
祁砚之不仅冷面,还是个闷葫芦,我最不喜欢这种人了,没意思。
好像过了好久好久,他又文绉绉地说:“玉贤山庄门庭若市,可清泉山庄门可罗雀,我不想她一个人在荆州。”
“哦。”我蔫蔫的,他小小年纪,也这么多心思。
我又觉得奇怪,我不知道一对夫妻,为什么要分而居之。
师父和祁砚之这两个人都太奇怪了。
“为什么师父和祁盟主一个在荆州,一个在豫州?”
我大致了解,江湖最大的两个门派玉贤山庄和碧阙山庄都在豫州,虽说冀州皇城是才是九州最为繁华的一州,可豫州是属于江湖最繁华的一州。
“那你为什么和你的萧琛哥哥一个在雍州,一个在荆州?”
“我——”我刚刚想解释,他便打断我。
“这自然是有原因的,但是这原因你没必要知道。”
我心中嘀咕,我和萧琛哥哥又不是夫妻,为什么要在一处?这没有可比性啊。
“师兄,你为什么讨厌我?”我扎马步扎了一会又想出一个问题。
“我不讨厌你。”
“那你为什么想赶我走?”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看似是句嫌弃的话,祁砚之语气却很平淡。
“师兄,你好无趣,清泉山庄本来就清冷,你却话也懒得说。”我瘪瘪嘴。
他又不理我,我又追问:“你难道就没什么好奇的事情吗?”
“没有。”淡漠得很。
祁砚之好似嫌弃我,不想听我唠叨,飞身而上,上了听雪轩小院子一个屋顶,对着断雪楼方向中气十足喊了一句“燕六,取剑。”
说完,断雪楼便有人拿着一把剑飞过来。
我心中不满,怎么在我面前炫耀自己轻功好吗?论轻功,萧琛哥哥的“踏雪寻梅”甩你们好几条街!有机会一定要让萧琛哥哥和你比试!
那个叫燕六的我还是第一次见,看来断雪楼也不是没人管,可是为什么师父身边一个侍奉着的人都没有,总是一个人?
我还没来得及多想,祁砚之接过剑,把剑鞘丢给燕六,就直接开始舞剑。
看得我眼花缭乱,我不懂剑术,只觉得花里胡哨,祁砚之此刻颇像我以前在灯会看过的街头卖艺人,可能燕六此刻拿着锣吆喝一下我就会忍不住去捧个钱场。
可是我一直看一直看,又觉得...真好看。
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剑术。
现在我觉着,我在雍州见过的一些小门小派的武功都是一些花拳绣腿,什么霹雳掌啊、铁砂掌啊,旋风腿啊,才是真的花里胡哨了。
剑在他手中变化多端,掌控自如。剑招干净利落,凌厉遒劲。
看了一会我觉着我看出了一点门道。
以前家里有几本剑谱,我曾翻过几页,不知道是不是天下武功万法归宗,同出一源,我总觉得和那书里的剑招有几分相似。
我心里忍不住暗暗赞叹,不愧是江湖的天之骄子,祁砚之的剑使得太漂亮了,要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是这样的场景,我或许不会那么讨厌剑。
可是我对剑的第一印象就是从背后穿进我爹胸膛的那把剑,剑尖血红,血液滴答落地,我第一次见识的,是剑的无情。
祁砚之还在继续舞剑,他时不时会面朝我,我看着他的脸,竟然还有一点怡然自得,原来冷面师兄也有快乐的时候。
我却突然想不起我什么时候会感到快乐,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做的事情,就会在爹娘面前撒撒娇,拉着萧琛哥哥出去玩,被人呵护着,我竟然真的是这样长大的,我还以为我混迹江湖多年,足够自立,不同于官家小姐,如今看来,我同那些柔弱的女子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