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谈
两天后,美国某地。
某高层建筑某层楼的玻璃幕墙前,一个黑色西装的亚裔男子快速扫视过往来人流,自然地掏出手机按下一长串号码。“秦夫人你好,是我。他们刚刚明确地拒绝了这边……好,我知道了。再见。”合上电话,掏出太阳镜戴上,云淡风轻地离去。
玻璃幕墙外的天际,一如三分钟前般清澈、幽蓝。
和暖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倾泻入室,一如天、海般碧蓝辽阔的King Size床上四仰八叉地熟睡着一个窈窕身影,四周散落着几个绒毛玩偶,根本不能划入优雅范畴内的睡姿却令可爱、单纯如豆蔻少女;柳眉下眼眸轻阖,俏鼻高挺,面若桃花,粉嫩如花瓣的唇线微微上翘,黑亮柔软的长发如涓涓溪流般悠然流淌于床榻上。梦呓间,娇躯翻身,藕臂探摸到最大的一个披着羊皮的狼绒毛玩偶,扯进怀中牢牢抱住,继续熟睡。
橙红色的夕阳余晖裙摆掠过房内,大床床沿上侧躺的睡颜又翻了个身,莲足挪动调整姿式间触到某样软绵绵的东西,下意识用力一踢,一个小号的羊皮狼随即掉落在地。下一瞬,不安分的娇躯毫无危机意识地再次翻身,身躯滚过床沿忠实地遵从万有引力掉在铺就上好地毯的地上。
缓缓睁开眼眸快速打量四周模糊的一切,躺在舒适柔软的地毯上的孟子谣伸手探摸到床头柜上的眼镜,拿过戴上瞬间,视线便被由天花板上一扇不规则曲线天窗中翱翔而过的一只飞鸟所吸引。
羡慕嫣然,伸了个懒腰后随意地转头看向落地窗外,漫天瑰丽的晚霞由橙红渐变向紫红、蓝紫色最后与天际融为一体。敏捷起身赤脚踩在实木地板上奔向卧房外的露台,舒展双臂迎风而立,任凉风吹乱长发拉动衣裤,只是闭目仰头恣意享受此时与天际最接近的一刻。
天色渐晚,冷风间,露台庭院内一角攀缘着金边洋常春藤的花架后,一个由一整块不知名原石挖凿而成的不规则外形浴缸内,享受浴缸按摩功能的孟子谣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眼前手提电脑里播放的电影,只是不时由热水中伸出藕臂探向一旁同样由原石堆放而成的群石小几上的水果和饮料。
轻轻晃动玻璃杯中环绕晶莹冰块的无色透明液体,秦观宇将酒杯移近高鼻嗅闻着那奇异清香的气味,品着杜松子醇美爽适的口感,目光迷离间似自言自语地道:“内心高贵、浪漫,对人却总有距离感,犹如镜中花、水中月,美丽优柔却不能亲近。”
“我听错了吧,” 吧台上,一个银质名片盒大小的盒子内面屏幕里,向心喝了一口酒,看向他:“别告诉我你还在想她!”
“……”,昂头瞥一眼对方,他再度盯向杯中液体,眸中不露一丝波澜地反问:“为什么,你会以为我是在说她?”
“怎么,不是吗?”向心放下酒杯凑近屏幕,脸上满是好奇和期待,语气充满肯定地提高尾音道:“我当然知道——你在想念你那首儿歌。”
长指迅速捏起酒杯遮掩脸颊上泛起的红晕,同时借冰凉杯体阻止高烧的蔓延,然而冰与火的交融的独特感受却又令启唇不觉呢喃:“她或许不够甜,但自有一种涩的清雅,又冷又甜。”话语优雅轻盈飘落,静默几秒后大掌蓦地放下酒杯取过通讯器意欲退出视频通话。“我先回房了。”
“怎么,才提到就迫不及待回房,想通过摄像头查看家里情况?”同样充满调侃的口哨声随话语而至,“那倒是,说定还有香艳的……”。
“我又不是你!色情狂!”
“哟,风流大诗人还会脸红……”。
笑骂着合上通讯器截断好友的戏谑,他迈步朝电梯而去。回到酒店房间,边走边脱下外套、领带扔在床尾凳上,意欲甩掉至与好友结束联系后一直顽固盘桓于脑中想法般将手机扔在床上,更同样将自己向后抛倒于床榻,双手托脑袋看向天花板好一会,黑眸朝同一方向侧视多次后,终于扭头看向同一方向——近在咫尺的黑色长方体。
……通过摄像头查看家里情况……
嗤之以鼻脑中回响的提议,迅速起身解开衬衣的几颗纽扣,步向落地窗俯视夜色下的都市的繁华奢靡。
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回眸向床上那个熟悉的黑色形体许久,终于还是转身步向床畔伸手捞过手机,按下解锁键。
“嘀嘀嘀,嘀嘀嘀。”
浴室内,听闻电话响的孟子谣赶忙关上水阀捞过衣服冲进客厅奔向电话,菱唇不忘嘀咕:“唉呀,笨啊!浴室里明明就有电话,居然还跑出来接。笨!”冲倒于沙发上伸手向电话,却又因猛然想起些什么而骤然停下动作,令柔荑悬在半空中,注视电话沉默思量。
呃,不对。这里不是我家,还是不要随便接电话为好,万一有什么误会……
可是万一别人有急事找秦观……但是知道这里电话的人应该知道他手机才对,难不成他的手机没电,呼叫转移回来这里?
正在仍犹豫不决时,屋内突然清晰传来秦观宇醇厚的嗓音:“儿歌?在家吗?是我。”
拍拍胸口,试图抚下骤快胸间律动的同时也环顾客厅,寻找着对方声音所在。
“儿歌,如果你在的话,按下电话上的那个绿色按钮,可以让你在我家里的任何角落都可以和我说话而不必拿着听筒。”
闻言,半信半疑地按照他的话按下绿色按键,装出不悦的语调质问:“喂,秦观?是不是想查一下我有没有把你家轰掉或者搬空是吗?”
“你的声音有些喘,该不会是刚搬空我家最后一样东西却听见电话响,为了延迟报案时间所以冲回来接吧?” 挺拔身影倚靠落地窗边,轻笑着配合她接上玩话。
“哈哈哈,你家装有摄像头吗?这么清楚。”窈窕身影由沙发上起身好奇地巡视屋内,寻找着隐藏针孔摄像头的最佳摆设或家具缝隙。
“……” 。仿佛心中想法被看穿般立即僵直住原本于房中踱步的躯体,磁性嗓音忙左顾而言他:“呃,吃过晚饭了吗?”
“当然,都几点了。”放弃搜寻监视设备而将自己抛落于沙发上的玲珑身躯旋即跳起冲回浴室,“你呢,吃了吗?”
“吃了。我怕你只顾写小说,连吃饭都记不得。”
“以前都是我提醒你吃饭,现在倒反是你提醒我了。”从浴室走出的窈窕身影撩起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拭长发。“忙完了?”
“嗯,刚回房间。”
“我想放下电影,你家太大,太冷清了。”
当我一个人在家时为什么不会觉得房子太大太冷清?因为我总是把自己关在楼顶实验室?因为我早已习惯去漠视孤寂?“预备看什么?”嗓音因此而愈加低沉。
“和你提过的,约翰?库萨克和凯特?贝金赛尔主演的《Serendipity》,《缘分天注定》。”
“这部片你看过很多次了吧。”长指拿出蓝牙耳机戴上,倒睡于床上。“你,很恋旧。”如果对于人,你也同样恋旧,那么我……我还会有多少希望?
“我写小说时,总习惯让Word和在线电影平分屏幕,要不然就放一些对应小说情节情绪的歌或者音乐。总之没有一点声音或者画面刺激我,我就写不下。而且同一部电影或者电视,只要我喜欢就可以反复不停地看,连续半个月每天如此都不会腻,反而能慢慢欣赏、学习其中的分镜、布景、演员神态、肢体语言等等。”按动遥控器调低电影音量,伸手托腮轻叹一口气,眼镜片后的一双眸子折射出幽怨与哀愁。“不过有些片子看得多了,感觉也随之完全改变。之前还很羡慕他们在经过这么多年的分离和寻找后依然可以重逢,坚定地相信自己的感觉与判断,排除万难在一起幸福生活。”
“但现在,我则怀疑他们放弃自己各自原本选择的伴侣这一决定是否正确,而且他们还是在定下婚约后还因为重遇与对方有某些关联的小物件小线索小征兆再度萌生寻找对方的决定。分隔这么多年,究竟是什么使得他们如此坚定地相信他们一直牵挂于心、一直在寻找的人就是自己缘分所注定的那一个,而不是早已相伴身旁的订立下婚约的盟誓者?”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玫瑰色的润软唇瓣启阖轻吐。
“是啊,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幽幽地重复他的话,她叹了句:“还有十多年前的一部都市偶像剧,估计现在知道的人不多,叫《情牵日月星》。当年我一直很羡慕吴倩莲所扮演的女主角桑若兰,坚强、独立、个性,还幸运地与方中信饰演的程天佑——帅气、温柔、体贴、才华又多金的男人相识、相恋、结婚。”
“现在呢?” 健壮身躯从床上坐直身体,语气间有些紧张地问,为侧耳倾听调整耳机的长指不禁微微发抖。
“一个离异的男人,一个和自己青梅竹马妻子离婚的男人;究竟是什么让程天佑和他前妻淡忘彼此间的感觉?仅仅就是因为他所说的:‘太熟悉彼此,总认为什么都是应该的’。仅仅如此而已吗?”玲珑身躯蜷缩于沙发上,捞过一个抱枕拥在怀里顶着下巴,失焦目光却仍注视于前方的电视屏幕上。
“总之,越看,我觉越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无论是贫是富,都有无奈、悲哀、隔阂与差别。最后,再怎么相爱的两人总是逃不过现实,由相爱变为分离,由结婚变为离婚,到头来都是一场空,一场伤,一场怨、一场念;忘不了,也不愿忘。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相恋、结婚?彼此这么做一辈子朋友不好吗?”长叹间,藕臂愈加将抱枕向身体用力挤去。
沉默良久,还是菱唇打破寂静,轻唤:“秦观?”
“嗯?”伫立于窗边,唯有孤寂影子相伴的挺拔身影同样轻声回应。
素手又捞过一个抱枕,然后舒适地歪靠于沙发上。“你觉得,我们两个会不会这辈子都是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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