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上没吃早饭,这个时候肚子饿的咕噜噜的叫唤起来,我看了一眼并肩坐在一起的母子二人,决定一个人出去找吃的。虽然动作已经放的很轻,朱明安还是听到了动静,他扭头看我,我对他摆摆手,意思是没事儿,一会儿就回来。
正当我撅着屁股把门轻轻的关好还没来得及起身的时候,身后一个男人轻轻的叫我了一声:“燕回……”
我紧张的浑身汗毛倒竖,这个声音曾经在我脑子里千万次的浮现,现在亲耳听到,恍如隔世。我如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缓缓站起并转过身体,脸一抬便看到了陈松的脸,他的脸仍如少年般英俊,唯一不同的眉眼间多了一些成熟与坚毅。
刚分手的时候心有不甘,曾无数次的幻想与陈松重逢的情景,在街角的转弯处,我穿一袭华丽的长裙,在个有风的夏天偶然相遇。又或者是我顶着鸡窝头穿着睡衣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菜在等红绿灯他刚好迎面走过来……
设想的画面有美好有邋遢,但从未想过有一天,我身怀六甲,满面孕斑,不修边幅,撅着屁股在医院相见。
这一刻,我羞愧的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次来X市之前,我预想到可能会见到他,事先给自己打了好多预防针,比如见到他第一句话说什么,他会问些什么,我又要如何回答才能体现出自己离开他以后过的更好?
尽管做了如此多的准备工作,在见到他的那一眼起,我的脑海便是一片空白,所有想好的应对之词都抛诸脑后,眼前只有他似笑非笔的面容。
陈松见到我大腹便便也很诧异,他揣着疑问说:“燕回,你有宝宝了?”
对,我挺了挺肚子,心里的紧张纾解掉许多,做母亲的本能让别人一提到孩子心便柔软的像一团棉花。
不亏是经过历练的陈松,他很快收起最初的诧异与重逢时的意外,他说你来看孔总的吗?我说是的,他说他也是,说完还举了举手上的水果篮。
孔总怎么样了?他问。
还在深度昏迷,医生说不一定能醒过来,不过还在尽可能的试各种办法。我也收敛心神,平静的答道。
病房里朱明安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开门走了出来,见我与陈松僵硬的站在门口对话,看了看我们二人,奇怪的问:“你们认识?”
是的,我们以前是同事,我连忙向朱明安解释,说完这句话,我看到陈松眼睛里有束光暗了下去。
朱明安与陈松已见过面,知道是他送孔总来的医院,态度非常热切。他说陈总,来来,进来坐,您百忙之中还过来一趟,多不好意思。
我愕然的看着朱明安,不知道这厮什么时候变的如此圆滑,之前他不是一直在待人接物上愚笨的厉害么,看来这一两年,他进步不少。
他的妈妈见到陈松进去,也赶快起身站起来,一番客气之后。朱明安扭头看到了还站在门口发呆的我说:“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我陪陈总聊几句,你自己先去吃饭行吗?”
行,行,我连忙点头,趁着他们在看孔总的病情,赶快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感觉到身后陈松投过来探询的目光,想必他认为孩子是我与朱明安的吧,这样也好,省得再花费口舌解释。
外面的天气有点阴沉,我一小步一小步的拖着沉重的身躯去找吃的。因为怀孕,胃口变的刁钻,不干净的店不能进去,招牌不漂亮的店不能进去,饭菜长的丑的不能进去,服务员长的丑那更不行。
就这么寻寻觅觅,不知不觉走出很远。待肚子实在饿的受不了,便找了一家店面看起来清爽的日本料理店走了进去。
时至下午,店里食客三三两两,我选了个靠墙角的位置坐下来,刚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只见一个男子毫不客气的在我对面坐下,抬眼看去,不是陈松又是何人。
你跟踪我?我笑着问。
本来没有,在跟你先生聊了几句孔总的病情后我便告辞出来,结果刚拐个弯就看到你一个人边走路边东张西望,一时好奇便跟了过来。
我看了看他,不说话,自顾自的要了几样食物。服务员写好以后转头问他要不要点菜,他接过菜单随便翻了翻说就点和她一样的吧。
看样子你过的还不错,他把玩着手上的一只米色小碗,装着不经意的对我说。
还行,你是不是以为你离开我我只能要死要活,落魄潦倒?
怎么会,陈松认真的看了看我说,我知道你一定会过的很好,你心性看似简单淡漠,实际上比谁都要热爱生活。
的确如此,我扬了扬眉。服务员送饭菜上来,我饿的狠,一把拉过来毫不客气的大块朵颐。他说你怎么这么晚才吃饭,我瞥了瞥他手上刚接过的饭菜说你不也是吗?
我是没办法,有时候忙着忙着就过了点。
陈总,刚才我听朱明安叫你陈总,想必你现在已经开始接掌大权。
还在努力学习中,陈松扒拉几口饭跟我说道。
我一口气吃了七八分饱,中场休息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你呢,现在还好吗?”
嗯~怎么说呢,有好有坏。陈松喝了口热汤,我跟着也喝了一口。
小饭馆里只剩我们两人,服务员站在墙角打瞌睡,屋里的灯光昏暗,桌上的清酒瓶子里盛着清水插着富贵竹。
好困,我说,又吃了几口水果,准备回去睡觉。
这面也见了,饭也吃了,没有吵架,没有抱怨,更加没有旧情复燃。分手的恋人再重逢,最好的样子也不过就是如此吧。
我叫服务员过来买单,他说他来买,我说不用,之前与你在一起,连餐饭也没有请你吃过,现在这顿,怎么着也要我来付。
他不说话,静静的看着我掏钱包,服务员刚准备伸手接过我手上的钱,只见他飞快的按下服务员的手臂,说还是他来买吧,说完起身站起来走向收银台,付了钱以后没有看我,也没有与我说再见,自掀了帘子离去。
出门给朱明安打了电话,我说我有点累,现在回酒店去睡觉,等一会儿孔总有消息了给我电话,他说好。
本来还想给阿雅也打个电话,告诉她我在X市的事情,不过一想到她现在可能与齐梁在一起,还是作罢。
酒店的房子隔音很好,我把厚重的帘子拉上,房间里漆黑一片,换好舒适的睡衣躺到床上,心里一片静谧,想着孔梓温暖的笑容,睡意来袭。
又是一片墨黑的海水,夜色浓的伸手看不见五指,海浪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我紧张的想抓住手边的物什,摸索一阵,双手空空,四周什么也没有。脚底有水意漫过来,踮起脚尖想逃离,却发现脚被定住,一步也挪不开,声嘶力竭的尖叫,无人来救,只好任海水漫到小腿,到腰际,直至漫过全头顶。
被窒息的感觉憋醒过来,浑身大汗。我半坐起身想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看看几点,手一伸,身体被扯了一下,随即感觉下身有一股液体涌出来。
不好,好像破水了。我第一反应不是紧张害怕,而是庆幸自己多看了几本孕产书籍。
我躺着不敢动,迅速给朱明安打电话,但他的手机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我打了约有二十分钟,最后不得不放弃。
怎么办,我脑袋飞快的思索,自己打电话叫救护车?到了医院后怎么办?还得有个人在身边。打电话给阿雅又很怕齐梁,打心底不想自己再与他们二人有太多瓜葛。
无奈之下,我拨通了陈松的电话。他接的倒是飞快,说怎么了燕回。
我,我好像快要生了,现在还在酒店里,你能送我去医院吗?我一口气把这句话说完。
行,燕回,你不要怕,我马上就来,你先冷静一下,告诉我你在哪个房间……
他的声音在我听来带着蛊惑人心的安宁,让我渐渐的放下一颗焦灼的心,开始冷静。
待他到来,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已是深秋的天气,他的额上全是汗水,看到我便一把扶住说:“燕回,别怕,有我在,咱们现在就去医院。”
我看着他,静静的看着,身下的水仍然的汩汩的流着,他紧张的把我抱起来一路小跑放到车上,来不及系安全带,直接发动车子,全速往医院驶去。
出了门,我这才知道此时不过才是傍晚,路灯还没有亮起,路上的行人面目模糊,窗户半开着,有阵阵凉风涌进来,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漏了气的橡皮艇,身体一点点的软下去,下腹部有阵阵疼痛来袭。
陈松一边开车一边用右手握住我的手,握的紧紧的,我无力的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失了冷静,取而代之的是焦急与担忧。
他一直安慰我不要怕,实际上他比我还要怕吧,我失声笑了一下,他见我如此,神色稍有放松。
两个转弯之后,我们到了妇幼医院。
他把我交给医生以后就去填写各种各样的登记表,因为我是早产,身边又没有任何产检记录,再加上他对我的情况不了解,医生护士的意见都很大,就听他在边上不停的解释,不停的解释。
见状,我连忙挣扎着叫医生过来,把孕期和平时产检情况跟医生说了一遍,医生瞪了他一眼,然后把我到后面的的检查室,家属不能进,一扇门隔开了彼此。
检查好,医生说必须马上住院,待产室不能带任何东西进去,手机之类的都不行,让赶快拿出来交给家属。趁着医生出去跟陈松交待相关事项,我又给朱明安打了电话,仍然是无法接通。
天意如此,我叹了口气,认命的把手机交给了医生。
从检查室推到产房的路很长,在经过候诊室的时候我看到了陈松的身影,他正紧张的坐在椅子上等待,我没与他打招呼,他也没发现从他面前推过去的这辆车上的产妇是我。
护工推车子的脚步又快又急,车轮滚动的声音如轧在心。走廊里灯光惨白,一路引领我往未知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