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的春风吹拂着田野大地,众人却不觉寒冷,聊得十分火热。
牛进达和牛见虎父子两人抱在一起埋头痛哭,牛见虎的腿一直都是他们牛家的心病,因为牛进达只娶了一个正室夫人,夫妻俩感情很好,牛见虎就是他们的独子——牛见虎现在起码能和常人一般走走了,那么凭着牛进达,牛家就有希望了。
而杨重,平时最宝贝杨大方这个独苗孙子,小半年不见了,甚是想念得紧,这会儿也拉着杨大方上下打量呢,唯恐宝贝孙子瘦了,却不知道这厮跟着余潮简直是大吃大喝疯玩,身体比之前更壮了。
杨重到底是没发现杨大方变瘦,总算放下心来,然后又想和余潮说说话,他一直和余潮保持着书信联系,但入冬之后就断断续续的,也不知道余潮母子俩现在什么情况了。
不过,杨重看到孙思邈一脸愧疚地对余潮说道:
“余潮,老夫实在对不起你啊!”
这话一说,其他三人牛进达、张其文和杨重都沉默了,看看孙思邈,又看看余潮,皆是无言以对。
余潮楞了一下,旋即笑道:
“可是孙老受封开国郡公一事?晚辈还没来得及恭喜孙老呢!”
说罢,余潮向孙思邈弯腰下拜,以示尊敬,杨大方懵了一会儿也赶紧行礼。
孙思邈受封一事早就传到了华原县,毕竟家乡能出这么一位邑二千户,正二品的勋贵,还是带“开国”二字的,这绝对是华原所有人的骄傲。
孙思邈慌忙避过,道:
“你莫要折杀老夫了!陛下实在是错爱了,老夫受之有愧啊!”
牛进达赶紧插嘴道:
“孙老慎言啊!余潮你可能还不太清楚其中缘由,是这样的……”
牛进达为什么这么紧张,皆因孙思邈受封开国郡公一事已经成了朝廷上下的绝对共识。
事情得从孙思邈带着队伍攻略关中地区的天花灾情说起,其中过程省去,无非是萧规曹随,毕竟余潮拿出来的办法就算不是完美的,也比现在任何名医能想到的办法要好。
关键在于孙思邈等人平稳了关中地区的灾情回到长安的时候,皇帝竟亲自率领皇后、太子以及百官,至长安城外迎接孙思邈,并当场下旨封孙思邈为开国郡公!
这真是大唐开国十几年来绝无仅有的大事啊!
皇帝带着这么多人去迎接孙思邈也就罢了,但孙思邈这升官的节奏也太猛了,开国郡公啊,正二品的勋贵,而在此之前,孙思邈严格来说还是一介白丁!
这何止是连升叁级,简直是一朝鱼跃龙门!
孙思邈当时就懵了,可他却被皇帝摆出来的大阵仗唬住了,又有长安无数百姓夹道欢迎,高呼孙老神仙,长安都差点被这股热潮掀翻的情况下,他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这下子可就遭了。
孙思邈一冷静下来,当即连夜入宫请皇帝收回成命,皇帝不许,再请三请还是不许,不仅如此,皇帝还发挥了车轮战的最大优势,让许多人轮番充当说客,只为了让孙思邈打消这个该死的念头。
牛进达就是其中之一,但他不是分量最大的,长孙皇后带着皇太子、越王殿下,拉着孙思邈的手眼泪不停地说:“若无孙老,陛下此二子恐怕命不久矣……”
这就不讲道理了,但话要这么说也没毛病,毕竟不仅李承乾和李泰兄弟俩,还有皇帝本人、长孙皇后等等等,都是孙思邈亲自为其接痘的。
孙思邈是知道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的,他面对这样的场面仍然死死坚持着不松口,为的就是有颜面回去见余潮——皇帝说什么也不肯酬赏余潮。
但最后让孙思邈默认这个事实的,是他在道门的那些关系。几乎整个大唐的道门人士都跑到了长安,他们没干别的,就求孙思邈千万不要忤逆了皇帝的这番好意——乖乖收下吧,对谁都有好处!反之,就是整个道门的末日了!
至此,事情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了。
但并不是。
孙思邈受封开国郡公,有人赞成也有人反对,而且这帮人声势还不小,其中有犯了红眼病的,有居心不良的,有不明就里随大流的。
这群人上蹿下跳,疯狂上书以各种理由请皇帝收回成命。
皇帝对此的回应是,对冥顽不灵者大开杀戒!为此,长安今年飘飘扬扬的大雪,染上了近千人的鲜血!
就这样,关中百姓听到这么血腥的事情,仍然拍手称快,因为皇帝按在这些脑袋上的罪名,是质疑反对孙思邈孙老神仙!
由此,百姓们不仅对孙思邈交口称赞,更对皇帝本人歌功颂德,打心里认为皇帝乃是一位明君……
于是,孙思邈心灰意冷,坚决抵赖掉皇帝对他的任何任命,只愿做一个闲散功臣——他和余潮一样,在长安猫了一整个冬天。
等到冰雪大抵融化,道路终于勉强通行,孙思邈就迫不及待地离开长安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牛进达费了这么大的口舌,总算说完了大致的情况,他说完之后,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
孙思邈似乎是被春风吹得满脸通红,对着余潮拱手作揖道:
“余潮,老夫实在是……”
见孙思邈这个老顽固仍然坚持,牛进达、张其文、杨重等人都是面有歉意的样子。
因为天花一事,牛进达官升一级,张其文虽然没升官但得到了一个县男的爵位,而杨重也以吏的身份,一跃而成华原县的二把手县丞。
现在倒好,几乎所有人都得到了皇帝的奖赏,连为队伍做饭的伙头军都是,每人得赐一贯铜钱……而余潮这个正主儿,当时全副身家一百万潮流指数拿出来,还白白忙活了那么久,别说汤水了,就是刷锅水都没捞着!
就问你气不气?
余潮当然得生气了,只见他突然很是正经地说道:
“好啊!你们……你们居然这样子!我呢?我什么都没有!这不公平!天大的不公!你们说该怎么办吧?!”
没人会想到余潮突然就翻脸了。
四人之中孙思邈脸皮是最薄的,余潮这样子搞得孙思邈非常难受,简直手足无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