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垂,宽阔会场因为人满为患而略显拥挤,很奇怪,偌大的酒会安静异常,所有人都注视着轻纱幔帐后的窈窕身姿,眼中或是爱慕,或是情欲喷张,火辣的目光即便是男人也觉得无法承受。幔帐后的美人一言不发,默默承受所有目光,宛如笼中美丽的金丝雀。
天昌宗室今晚将为小公主选出合适的夫婿,这是个注定与众不同的夜晚,刚刚还相谈甚欢的伙伴可能下一秒就变成阻碍自己登顶的障碍。
奢华宫殿,琉璃杯盏,长桌之上铺满丰盛佳肴,韩青站在长桌的最末端,难得穿上西装的他一个劲的拉扯领带,看的女服务生哭笑不得。服务生很快转移了注意力,一袭旗袍的林清忆走过来,小服务生登时看直了眼,银色旗袍,金线绣以青鸾,工艺细致到难以想象,鸾鸟的羽毛上每一寸脉络都清晰可见,旗袍将窈窕的身材凸显到极致,曲线毕露,纤细白皙的玉腿若隐若现,领口点缀以眼睛般明亮的蓝宝石,艳丽之中又不失冷傲和灵动,虽美艳不可方物,却又如出尘的仙子般清冷,令人万不敢升起一丝亵渎之情。
饶是服务生这种见过许多大人物的女孩也不免对林清忆心生爱慕,她太美了。
林清忆端着酒杯靠过来,不厌其烦的帮韩青系好领带,随即恭敬的立在一旁:“这是上流酒会,您要时刻注意形象,老爷。”
小服务生眼中尽是吃惊,拥有仙子般高贵气质的女孩,竟然只是这个男人的仆人。
“你根本想象不到系上这东西有多热……而且它耽误我吃东西。”韩青对面前的美人视而不见,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佳肴,望眼欲穿的模样比追求小公主的男人们更加急迫。
林清忆叹气,向旁边的服务生歉然一笑:“抱歉,我家老爷平时不这样,他只是……对美食情有独钟。”
韩青手中餐刀几乎已经刺中鲜嫩的霜降牛排,动作却忽然一滞,一辆不起眼的餐车无声无息与他擦肩而过,林清忆金色的眼睛瞳孔猛然收缩,餐盘盖边缘渗出一丝殷红,空气中弥散着微弱的血腥味……是人血。
熟悉的背影推着小车缓缓前进,吹着轻快的口哨,随着自己的节奏一下一下轻轻点头打拍子,不合时宜的口哨声在安静的大厅中回荡,配上那股血腥味,叫人觉得莫名的阴森。小车缓缓停在幔帐之前,纪阳慢条斯理脱下衣角染血的白大褂,露出里面的旧军服,目光深情款款。
“按照我们的约定,我来救你离开这牢笼,从今日起再没有人能阻挡你我之间的爱情。”纪阳掀开餐盘盖,惊心动魄的鲜红之间,纯白玫瑰簇拥着一颗头颅,老者大张着嘴,恐惧的表情还停留在脸上!纪阳眼中尽是癫狂,夸张的笑容近乎病态。
惊叫声四起,已经有人那颗头颅的主人,正是天昌宗室的男主人,小公主的父亲。纪阳居然,提着岳父的脑袋来和心爱之人求婚。
有的人选择转身逃跑,有的人则看到了机会。
“疯子,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越众而出,颇为帅气的丢掉外套,挽起衣袖,摆好架势:“五行秘术……玄冰为刃!”
男人掌心微微发亮,拎起香槟倒在手中,酒水接触到手掌的瞬间竟凝成一把短剑,男人持剑便斩,看似威猛却毫无招式可言。纪阳怎会被这种三角猫功夫击中?轻松侧身躲开,从怀中掏出骨锯反手挥向男人脖颈,伴随着电动骨锯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四溅的绚烂色彩彻底将酒会推向高潮。
满脸鲜血,纪阳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陶醉的微笑无比渗人:“呵,多么令人怀念的味道……”
秘术师被杀,众人顿时乱了阵脚,高声惊叫冲向门外。但很快,跑在最前面的人又转而往回跑,四溅的鲜血染红了大门,似乎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堵住了去路。
“怪物,有怪物!”惊悚的尖叫不绝于耳,场面混乱不堪。
唯有韩青脸上还挂着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甚至跟着纪阳先前口哨的节奏哼着歌,手中摇晃着高脚杯,如血般殷红的酒水散发出罪人的醇香。他既是导演,又是观众,既是俯瞰众生的神明,又是以品尝人性为生的魔鬼。
幔帐内,小公主端坐在华丽的宝座之上,面对纪阳近乎疯狂的举措,公主没有任何惊恐之色,淡淡的说:“妾身的夫婿乃是命中注定之人,他就在这,却不是你。”
小公主吐字圆润,字字清晰,她的声音如初春莺啼,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只是听她说话,便叫人忍不住升起强烈的保护欲。
纪阳对这样的答案毫不意外,毕竟他的爱情一直都只存在于自己的幻想世界:“没关系,等我把所有人都杀光,你会改变主意的。”
说罢,他又吹起熟悉又阴森的口哨,提着人头与骨锯一步步向众人逼近,门口的惊叫声一刻也不肯停歇,其中夹杂着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多时,门外的怪物终于露出真容,怪物一左一右共有两只,由尸体和怪异腐烂的肉块拼接而成,左边一只体型巨大,一圈一圈满是尖牙的巨口占据了整个胸腔和腹部,右边一只瘦高,原本的手臂被齐齐斩断,背后生有骨质的“翅膀”,末端锋利如刀沾满鲜血。
两只怪物浑身溃烂,流出黄绿色,腥臭的脓液,朝众人疯狂攻击。
“吵什么吵,名字都没有的路人角色,一群笨蛋,你们可知道,人体还有很多未被开发的潜能。比如能瞬间吞没一切的消化系统,锋利堪比金属的骨质结构,最强的武器就摆在面前,而军部却一直选择本末倒置,追求什么可笑的秘术。”注意到桌尾的韩青,纪阳全然不顾自己浑身是血,兴奋的来到韩青跟前,摸出天之罗盘:“我要感谢你,是你成全了我,如果不是你卖给我这东西,我就没有勇气追求自己的爱情。可惜你还是得死,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韩青丝毫不惧,满眼笑意紧盯着两只溃烂的怪物:“有趣,太有趣了,我早知道天昌家族野心勃勃,没想到竟然藏着这种秘密。不过,与其说天昌家族研究的是生物武器,倒不如说是在研究……”
说着,他停了下来,饶有兴致的打量自己和林清忆。
林清忆顺手拿过桌上的餐刀攥在手里,躬身道:“老爷,这里不安全,您还是暂时离开的好。”
大厅响起羽翼振翅的声音,连同小服务生在内的三人就这么凭空消失在纪阳面前。
“哦?如果能杀了他们,是不是就证明我的研究成功了呢?”纪阳举着罗盘,对旁边尖叫逃窜的众人毫不关心。天之罗盘疯狂转动,最终定格后仍然指向纪阳自己,光滑的镜面映出纪阳愈发残暴的冷笑。
……
宫殿深处,飓风撞开房门,虚影一闪而至。林清忆将服务生安稳放下,却重重将韩青丢在地上。三人来到的房间是府上佛堂,三米高的金佛盘坐于莲花之上,炯炯目光俯视众生。
“天呐,我的腰……你是打算摔死我吗?”韩青被这么一摔,骨头险些散了架。
林清忆俊脸满面寒霜,粉拳紧握,韩青正要爬起身,却被她一脚踹翻在地,纤细玉手轻松提起比自己还高的韩青,狠狠丢了出去。盛满佛经的书架轰然倒塌,烟尘四起。
小服务生吓得缩到佛像之下:“为,为什么要打他,你不是他的仆人么?”
“曾经是,但不再是了。”林清忆冷声道,她金色的眼睛闪着寒光,目光出离愤怒,盯着压在书架下动弹不得的男人,高声质问:“你明知道他是个疯子,为什么还要卖给他那玩意!尸横遍野,鲜血遍地,这就是你想看到的?那你和外面的疯子又有什么区别?”
“他……他……”小服务生不明所以,被林清忆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韩青满脸是血,被十几斤的樱桃木书架压在底下,连呼吸都十分吃力。
“别看他现在一副可怜样,曾经也是受万人敬仰的神明……”林清忆取过黄金烛台,拔下蜡烛,锐利的尖刺对准韩青,一步步向他逼近……她站定在韩青面前,与那双竖瞳四目相对:“那双眼睛,其实能看透因果,对吧?我对你再熟悉不过了。你早就知道纪阳是个杀人嗜血的疯子,早就知道天昌府有怪物存在,非但不制止,却还坚持交易,引导纪阳在酒会上杀人。我曾经那么崇拜你,以为你是仁慈的,可你……太让我失望了,这个世界不需要这样的神!”
烛台高高扬起,最后一位神明也将陨落……
直到最后一刻韩青也没为自己做任何辩解,他只是朝林清忆笑了笑,认命似的合上双眼。
很久以前,韩青便知晓自己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