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嘉儿走出公司的时候,就看见在一旁等待的西薇亚一脸幸福的表情。嘉儿敏锐的察觉到西薇亚要说的话。
“表姐,你听我说哦。我啊,订婚了。昨晚弗莱迪向我求婚了。我答应了他。”
“恭喜你!”虽然总算是展颜祝福了一声,然而嘉儿内心却百味杂陈。
离麦德威家的婚礼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嘉儿一直在恐惧着这一刻的来临。她一直惴惴不安的注视着越来越深陷入对弗莱迪的恋情中的西薇亚。一面告诉自己不过是愚蠢的杞人忧天罢了,一面努力不把西薇亚与几年前的自己重合。嘉儿从心里面祈祷西薇亚的情意不会在疼痛中消逝。
“表姐真的为我感到高兴么?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弗莱迪。”西薇亚说道。
“你为何会这么想呢?我很欣赏弗莱迪啊。他是个优秀的男人。”
“可你一直在劝告我不要太过迷恋上他,说优秀和值得信赖是两码事,不是么?”
“我这么说过么?”嘉儿吃惊道。
“表姐你肯定是想起大卫了。可是弗莱迪和他不一样,真的。”
“要是被施加压力,人啊,不知道会变成如何。我也从未想过,大卫会是那样一个人。”
“若是弗莱迪的家人的话,没问题哦,表姐。昨晚被邀请去了麦德威家。在那里宣布了我和弗莱迪的婚约。詹姆士爵士先生很高兴的样子。”
“那么麦德威夫人呢?”
“夫人外出购物去了。说是去暂时会在伦敦待一会儿。”
“好像一直不在家啊,麦德威夫人。”嘉儿不禁陷入沉思。自从这对夫妇蜜月归来已经过了好几个星期,每次弗莱迪带西薇亚去麦德威家的时候,麦德威夫人似乎都因外出旅行购物而不在家。听西薇亚说,虽然詹姆士爵士仍然迷恋着他的娇妻,然而不免也有些疑惑不安。
“那艾力克斯呢?”嘉儿问道。“他祝福你们么?”
“不知道。他不在那座宅邸里住。虽然宅邸中有他的房间,不过艾力克斯在伦敦也是有间公寓的。而且现在正在海外出差。怎么表姐你觉得他会反对么?”
“因为那个人,你也知道啊,总之是个怪人。”嘉儿暧昧地说道。“他可是竭力阻止生父婚礼的人噢。只要是企图接近他们家族的人,艾力克斯都会怀疑的。”
“你讨厌他?”
“嗯。他那种个性,会有人喜欢么?”
“但是你们……不是一起跳过伦巴么?那个时候弗莱迪说,能够那么合拍的跳出一场完美伦巴的你们,已经不仅仅是舞伴的关系了……”注意到嘉儿冷冽下来的视线,西薇亚有些语无伦次。
“弗莱迪的想象力真是丰富。你最好劝他适可而止。”
“但弗莱迪他……”
“你要再把弗莱迪的话拿出来说我就生气了。”
“对不起,表姐。我不说了。不过今晚在麦德威家的晚宴,詹姆士先生说请你也务必前去。可以么?”
“当然。”
“还有今天中午午休的时候,弗莱迪会买婚戒给我。所以……”
“你只管去吧。”
这一日,嘉儿一整天都无法静下心来着手任何工作。自那日甩手打了艾力克斯一巴掌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之后再有没有和他见过面。即便如此,那交互的双唇的甜蜜触感却无法消失。若是在深夜想起便会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刚到中午,西薇亚便飞奔出办公室,两个小时之后,戴着闪闪发光的耀眼钻戒回来了。“比我想要的那个还要大上许多。但弗莱迪坚持要买这个,我也不能让他失望嘛。”
看着西薇亚因幸福而泛起红晕的脸庞,嘉儿在心中祈祷,请上帝实现她的愿望,给予她幸福。
即便是盛夏时节,天仍是阴着。临近傍晚竟下起了瓢泼大雨,而到了要动身去格莱伊丝丽邸的时候更是转变成了雷雨倾盆。嘉儿一边缓慢小心地开车,一边尽量不动声色地向着西薇亚问道:“你父亲的事,和弗莱迪说过了么?”
“嗯。我告诉他父亲曾在工厂工作,现在失去工作赋闲在家。”
“还有呢?”
“还有……”下文却无法成说。
西薇亚的父亲便是曾经被大卫母亲抬出来耻笑嘉儿家世的“典型人物”,也就是那个“莱克斯叔父”。莱克斯虽说是个好人,但却有个无可救药的缺点。他沉迷赌博,而且从未赢过。后来终于染指工厂的资金。败露之后,家人拼命筹钱还债才免于起诉。不过莱克斯因此失去了工作,而后就一再堕落。这些年也都一直过着会被送入牢房也不奇怪的混账生活。
嘉儿的公司获得成功之后,大概也有这一层原因,嘉儿有好几次都出面为叔父缴纳保释金,但莱克斯不仅没有重新振作反倒变本加厉,一味依赖于她的帮助。嘉儿考虑到这样下去叔父会更加堕落,便果决地拒绝了援助。那之后莱克斯因盗窃被判缓执的有罪刑罚。
而一想到这件事总有一天会传入艾力克斯的耳中,嘉儿便心痛不堪。她能预见艾力克斯知道后会怎么想。“和弗莱迪说过了么?”嘉儿重复问道。
“还……没有。许是太过幸福,我根本没想过这件事。应该要和他说么?”
嘉儿重重点头。“若是我的话会在被艾力克斯问及之前就先告诉他。”
车子停在了豪华的宅邸之前。此时西薇亚提高了声音道:“看,窗边站着的那位不是麦德威夫人么。可是她好像是周末才回来的啊。”
“也许是为了你们特意赶回来的。”话虽这么说,但嘉儿发现莉莉安的表情绝不能用愉悦来形容。
詹姆士爵士张开双臂热烈地欢迎两人的到来。莉莉安虽然看起来亲切有礼却让人觉得冷淡疏离。她那时髦而优雅的装束使其看起来像是生来便是上流阶层家怜惜宠爱着的明珠名媛。
“十分高兴能够再次见到你。”莉莉安礼数周到地开口寒暄道。“我这就让女仆端上雪利酒来。”
说着,身着黑色制服系着白色围裙带着白色女仆帽,作古典打扮的女仆拿着放置着玻璃杯的托盘走了进来。
“我们在这里喝。”莉莉安道。
“是,夫人。”
嘉儿有些惊讶。上一次造访这里的时候,女仆的打扮普通平常,对詹姆士爵士的措辞也并不十分礼貌恭敬,而詹姆士本人似乎毫不介意反倒很是喜欢。看来这位新的麦德威夫人在这个家里实行了些改革。
“西薇亚,让我看看你的戒指!”詹姆士爵士说着轻轻握住西薇亚羞涩递出的手,开心地发出赞叹,一面催促着莉莉安一起看。
“真是漂亮。”莉莉安的脸上浮起冷冷的笑容。“但话说回来,弗莱迪。会不会太过奢侈了一些,操办一场婚礼的其他花费可是不小的开销。”
看着闻言交换了一下眼神的詹姆士和弗莱迪,嘉儿心下明白过来,原来这枚奢华的钻戒是詹姆士爵士出钱买的。而莉莉安似是察觉到这一点,不开心的瞟了一眼自己的婚戒。只是比西薇亚的那枚稍微华贵些罢了。嘉儿察觉到氛围开始变得有些紧张窒息,而单纯的西薇亚却全然不觉。
“我们用餐吧。”詹姆士爵士开朗地提议道。
“还没到时间呢。”莉莉安嗔怪道。“女仆还未过来通报不是么?”
“啊。确实如此。”詹姆士爵士宛若被训斥的孩子。
正是这个时候,女仆终于现身,用莺歌般的声音恭敬地说道:“晚膳的准备已经做好了。请用晚宴。夫人。”
“辛苦你啦。”詹姆士爵士和煦亲切地说道。一旁的莉莉安却微微皱了眉。
在前往用餐室的途中,弗莱迪来到嘉儿身边抱怨道:“莉莉安一直是那副样子。希望你想想办法啊。”
在席间,詹姆士爵士说了一番令嘉儿吃了一惊的话。“在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婚约的时候,弗莱迪就说了,操办他们的婚礼的人选是非你莫属。就像我们的那场婚礼一样,一切按最高规格来办。拜托你了。当然一切费用由我来支付。你可不能拒绝噢。我已经这么决定了。”
西薇亚刚想说什么,便被詹姆士一句话给制止了。“我一直想要一个女儿。所以我希望用最盛大的仪式来欢迎你来到这个家。”
“请求您无需这么破费操办。”然而一阵雷鸣掩盖了西薇亚的声音。雷鸣远去后,西薇亚继续说道:“只需一场安静美好的仪式和婚宴,叫上几个最好的朋友来参加就可以。”
“我也觉得这样最好。”莉莉安插进话来。一面将手轻轻放在詹姆士爵士的手臂上。“若是不喜欢便没要必要举办如此盛大的婚礼。而且也无需这么着急就举行婚礼吧。你们都还年轻,应该好好考虑之后再做决定。”
嘉儿这是察觉到莉莉安是反对这场婚礼的。如同将利爪隐藏在光滑柔软的皮毛之下的猫,神秘却凌厉。那利爪也已若隐若现。可是为什么,莉莉安会敌视西薇亚呢?
而爵士·詹姆士似乎并没有觉察到一派祥和的表面之下的暗潮涌动。“别说傻话啦。婚礼要操办的像我们当时那样盛大才行。我可不想被人诟病说光挥在自己的婚礼上一掷千金却舍不得在儿子举行婚礼花钱。”说着詹姆士向西薇亚微微笑道:“不能让别人认为我们家不欢迎西薇亚啊。”
詹姆士爵士的温柔的善意感染,西薇亚便不再坚持了。
嘉儿虽竭力考虑了一下拒绝的理由但却也实在想不出什么。这样下去就不得不和艾力克斯碰面了。唯有这件事一定要避免发生。
在去书房和咖啡的途中,嘉儿向弗莱迪问起了艾力克斯。“您哥哥呢?”
“打过电话给他了,可是人不在,就先留了言给他。其实哥哥若是回来,事情会有点棘手。莉莉安将他的房间……”
“你们两个人快些过来啊。”詹姆士爵士催促道。
“等下再说。”弗莱迪小声道。
詹姆士爵士将众人迎入书房。“西薇亚,过来这里。”詹姆士牵起西薇亚的手,笑着说道:“这个是给你的。”说着取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来看看吧”。
西薇亚依言打开了盒子。那是一只精美非常的镶钻腕表,西薇亚窒息于腕表的华美,惊叹不已。
“这是我和莉莉安送给你的结婚礼物。”说完他温柔地亲吻了一下西薇亚的脸颊,道:“欢迎来到麦德威家。”西薇亚闻言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感受到詹姆士先生温暖的欢迎着自己的心情,相较奢华的礼物,这样的心情弥足珍贵。而嘉儿正是从心里面守护着这样善良的西薇亚。一旁的莉莉安的笑容却有些僵硬。然而,众人都未曾留意到,就在书房的入口处,艾力克斯此刻正带着冷讽的笑意看着他们。
“可真漂亮啊。”艾力克斯开口道。
听到艾力克斯的声音的瞬间,嘉儿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她知道艾力克斯是怎么看待刚才这种场面的。看着手指上戴着豪华钻戒,手腕上是华美无比的镶钻腕表,笑得一脸幸福模样的西薇亚,艾力克斯一定在心里确信了自己当初的怀疑。
“太好了!”詹姆士爵士高声道:“说是下周才会回来,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
“我听到电话里的留言就立马乘飞机回来。”艾力克斯一面回答着,一面用冷冽的目光看了一眼西薇亚和嘉儿。
许是在雨中赶回的缘故,艾力克斯的外套被淋得透湿,头发也湿漉漉的贴在额前。而在此刻情绪激动的嘉儿看来,艾力克斯就像是归来的复仇天使。
“来得正好,艾力克斯。”詹姆士爵士欣喜非常地说道:“快来和未来的弟妹打个招呼。”
“我和你在父亲的结婚仪式上见过面,虽然只是惊鸿一瞥。”身量颀长的艾力克斯俯望着西薇亚说道。看着感觉到话中敌意而有些发怯的嘉儿,艾力克斯又加了一句:“但我可是印象深刻,西薇亚小姐。”
西薇亚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竭力寻找合适的词接话。看到表妹被逼得局促,嘉儿抿唇,一脸不快。
“那么艾力克斯先生,您可还记得我呢?”嘉儿问道,想要将注意力转向自己这边,来化解西薇亚的窘境。
而见到艾力克斯转身看向自己,嘉儿不知为何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当然记得。”艾力克斯答道。“我应该说过我会记住你。”
嘉儿闻言眼前浮现起那一日的种种。所有一切都如同火焰般燃烧着她的心。而他似乎也是同样的感受。艾力克斯那凝视着自己的瞳孔正是这样倾诉的。拂了他的情意,令他感到羞耻,这件事并不是可以轻易忘记或是原谅的。
“先去换衣服吧,别感冒了。”詹姆士爵士说着,感觉到莉莉安拍了拍他的手臂便朝着莉莉安回过头去。“对了,我将你的房间移到别处了。因为莉莉安放置衣物的空间不够了……”
“你也基本上不回这个家住……能够谅解的吧。”莉莉安看着艾力克斯冷冷眯起的眼睛,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自然是能够谅解,母亲大人。那么,我那阁楼房间在哪里呢?”
“我来带路。”弗莱迪慌忙插口说道,然后立马拉着艾力克斯走出门外。
艾力克斯一离开,众人便瞬间沉默下来。詹姆士爵士虽然劝嘉儿和西薇亚再喝一杯雪利酒,但这一对表姐妹婉言拒绝。而西薇亚为收到钻石腕表的礼物再次道谢,嘉儿此时却觉得有些不自然。也许是因为艾力克斯瞳孔中浮现的嘲讽之意吧。嘉儿决定在艾力克斯未有动作之前赶紧离开这座宅邸。但她意识到自己将手提包落在了餐厅,便慌忙回身去取。正要走过大厅的时候,便看到换好衣服的艾力克斯刚好走下楼梯来。
“刚才那一幕真像暴风雨之夜的来客。”嘉儿开口道。
“车胎爆了,我自己又重新换了备胎。”
“在这样的磅礴大雨中么?看来您是无论如何都要赶回来呢。”
“你说得对,我一刻都等不及的想要赶回来。知道为什么么?虽然荒谬但我感觉你也会在。”
“您想说什么呢?”
“诓骗父亲成为你们榨取钱财的冤大头很容易,对不对?不过这一次怕是别想再得到什么好处了。我并无打算让这个家再迎来什么灾星。”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明明就对西薇亚一无所知!”
“父亲送给她蓝宝石项坠时,那姑娘闪闪发光的眼神我可是看得再清楚不过了。我也知道若是没有那只钻戒,她怕是也不会答应和弗莱迪结婚。反正那戒指的钱八成也是父亲出的。”
“纵是如此那也是您父亲决定的事,麦德威先生毕竟出手阔绰。”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觉得不利用便可惜了,对么?”
“西薇亚真心爱着弗莱迪。弗莱迪也是如此。不管你如何反对,他的心意都不会改变。”
“是这样么?”书房忽然传出一阵声响。艾力克斯拽着嘉儿的手臂将其带回了餐厅。“看来我们命中注定会再次相逢。”
“你莫不是要说我是为了和你重逢才精心策划了这场婚约闹剧的吧?”
“难道不是么?”
“当然不是。我也想要阻止。”
“你认为我会相信么?”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我劝告过西薇亚弗莱迪的家人也许并不看好他们的婚约。看来我的劝告是正确的。”
“的确如此。驱逐攀附财产的女人,保护弟弟和父亲这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我比你更清楚弗莱迪的为人。那家伙很容易受到旁人的影响,简单就被诓骗。但只要有我在,那家伙也该会清醒过来了吧。”
嘉儿瞪眼看着艾力克斯。“您的个性真是唯我独尊,自我中心。万事必然都要顺您的心意。怎么?莉莉安小姐自作主张占用了您的房间,很气愤么?明明这里本就是她的家,而不是你的。”
沉默之中,艾力克斯的瞳孔中似是闪现过谜一样的光芒。“让我生气的是那女人鸠占鹊巢入住了母亲的房间。母亲病重在塌之时,我常常在一旁和母亲说话。母亲死后,我便让父亲将母亲的房间给我居住。只要是在那个房间里,即便是现在我都还能感觉到母亲的气息。这一点我本以为父亲能够理解,唯有这个房间他不会任由那女人染指。看来是我想错了……好了,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艾力克斯说完便立即走出餐厅,只留下呆呆立住的嘉儿在身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