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终于跨了过去。
这一步迈出后,他才算越过了人类与神明之间的那条鸿沟,直接触碰到了神境界之后的崭新世界!
出神,入化!
在意识与身体隔离的刹那,他意识到了一种颠覆自己,甚至颠覆已知武术的可能!
人类武术史上,迄今为止所有的修行,都在追求“获得”——获得更强的力量,更快的速度,更精湛的技巧,更杰出的头脑,更机敏的应变,更强的能量与奥义,等等等等、
可这样,是无法到达化境的。
积累的越多,意味着背负的越多,背负得越多,距离所谓的自在极意,就越遥远。
因为那些累积,会成为一种引力,一种惯性,会在战斗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流为出招之间的痕迹,成为拖累行动的桎梏!
对于孙悟空这样千锤百炼的武者来说,类似这样的引力或者惯性的作用,尤其明显——就好像在他努力迈向超脱意识,超脱本能的过程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拼命拉扯着他,要将他拉回“旧有武术的常识”中去。
不能回到那里,要继续向前——这就是孙悟空在包子山瀑布前下定的决心。
他必须要拿出史无前例,从未有过的勇气,才能继续前进!
他从意识世界中慢慢脱离,睁开了眼睛,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扎马斯神——后者却还正沉浸在连续两击不中的震惊中,浑然不觉,更为惊人的异变,正在对手的身上发生。
“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孙悟空昂天奋起长啸,气息从他的体内飞快地涌出,瞬间就注满了整片战域,将天空,化作了一片闪亮的气息之海!
那片“海洋”的正中,却在以孙悟空为漩涡中心,做着螺旋形自转,漫无边际的巨大气息漩涡,将扎马斯神与贝吉塔都卷入其中!
是的,他没有把气息附着在自己身上,而是把仅存的气息,统统“放射”了出去!
连贝吉塔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怔怔看着位于“气海”正中的孙悟空,喃喃道:“卡……卡卡罗特……你……你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么……”
气息附着在身上,拳脚之间才能增强力量,身体的防护也会更强,不然的话,除非是集聚一定量作为气功技,像孙悟空这样,将所剩无几的气息,全部从体内放射出去的意义,是贝吉塔无论如何也无法想明白的!
没有气的附着,拳脚变得贫弱无力,靠什么去重创对手?
孙悟空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压倒性的压迫力,或者是惊人的杀气之类的东西,从他身上根本感觉不到一丝威胁。
扎马斯神愣了足足三秒钟,才轰然爆发出一阵狂笑——“你小子又在装模作样了吗?我倒要看看你光靠躲,能撑到几时!”
话音未落,拳头又如疾风暴雨一般向着孙悟空倾泻而来——扎马斯神自信,在这由无数快拳组成的拳雨下,对方绝无幸存之理!
可现实就是,孙悟空他,面色淡然地在拳阵中,恍若无物地自由来去,以最小幅度的动作,看似轻松地将扎马斯神的猛攻,一一闪过!
从扎马斯神那越来越扭曲的脸上,就能看出,随着孙悟空的不断回避,“狗屎运”“凑巧”之类的说辞,在他的心中,也是越来越站不住脚了!
绝对回避。
这世上……可能存在能将所有攻击的命中率压抑到零的绝对回避吗?
扎马斯神陷入了空前的混乱之中,而作为局外人的贝吉塔,却看出了一点名堂。
孙悟空的回避动作,是比扎马斯神的攻击速度还要慢,之所以能够将速度比自己快的攻击,一一回避,是因为,回避动作,是在对方攻击发动之前,就已经开始了的!
这听起来似乎令人难以置信,然而,站在贝吉塔的角度看来,却是千真万确的现实!
回避在攻击之前就已开始!
如果将孙悟空与扎马斯神的动作逐格分解后,细细观察,任谁都会哑然失笑——想象一下,孙悟空先是把头一侧,让出个空来,扎马斯神再乖乖地把拳头捣向那个空挡(当然,实际上这并不是他要的结果),完成一次犹如经过反复约定和彩排之后的双人武术套路表演的“功防”!
一直都抱持着“卡卡罗特能做到的,老子也一定可以,而且还要做的比他更好”这样观点的贝吉塔,并没有只顾着为眼前这匪夷所思的景象惊叹,他绞尽脑汁思考着各种可能性——只是,孙悟空的这套功夫,与其他功夫不同,并非由浅入深,循序渐进,而是另一种顿悟式的领悟,难就难在入门,若是连他最开始放出气息的举动都没有领会,任你天资再如何聪颖,多半还是搞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说到底,要想领悟这个被时之狭间的行者称之为“自在极意”、被孙悟空等人称呼为“随身之极”的境界,比起“智慧”来说,更重要的,是“勇气”。
这个勇气,并不是指跨越苦痛血汗困难之类的事情,而是比以上这些加一起还要令人为难许多的一件事。
舍弃。
这就是与古往今来所有武术追求的“获得”思想,截然不同的另一条出路。
不能容许一点点杂质遗留在这个身体内,成为迟滞自在极意的障碍,必须要把一切多余的东西,全部都抛弃掉,连情感,意识也不留,也都统统排出,让心境,进入完完全全的“空”境!
外放后将战域填满的气息,将对方置于气息的“流体”世界之中,感知触角,早已密布到战域的每个角落——所谓的武者孙悟空,并不仅仅只是过去的那堆有机物组成的肉体,而是变成了覆盖整个战域的战斗意识集合!
扎马斯出招前每一次的心脏或者脉搏跳动,每一次出拳前肾上腺激素的微量变化,甚至每一次行动前空气与粉尘的异样,全都在孙悟空的指掌之中,因此,对方还没有把拳挥出,他身上各处以及周边环境,早就把接下来他打算做的一切,都彻彻底底地剧透了!
“虽然闪躲得很漂亮……可光靠闪避,还是不可能重创对手的啊……什么!”贝吉塔还没嘀咕完,却看见扎马斯神一脸痛苦地捂着肚子,慢慢瘫软了下来……
而孙悟空则缓缓放下了右拳,不发一言地俯视着委顿在脚下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