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蔷薇号沉沦事件，很快登上王国各大报纸，举国震惊。
这是六月的尾声，没有人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度过。6月29号，国王在悲痛之下，将这一天定做蔷薇悼亡日。
乘船者的家属痛哭着涌向首都蔷薇堡，在群众呼声之下，皇家海军立即展开捕捞救援。
哪怕希望渺茫，但这也许算是唯一的慰藉了。
七月随着席卷城镇的热风到来了。
王国第二大城市，贝尔里斯特。
贯穿东西的主干道，黑色马车一路疾驰。各色的花瓣在热浪中飘散，落满长街。
穿过朝圣者广场，经行贝尔里斯特大教堂，马车转向北方，在即将出城前短暂停留。
“一份报纸。”声音嘶哑的乘客从车窗伸出手，递上铜币。报亭大妈给他一份今日早报后，马车又出发了。
出城了，辽阔的平原大道，西方是看不到尽头的海，右侧山脉延绵。
“先生，就停在海边吗？”车夫感到疑惑。
车厢里并没有回应。
“先生？先生？”
“啊，抱歉。”乘客似乎在走神，“就在这里吧……感谢。”
在支付完车费后，马车掉头离开。走之前车夫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两眼，最后摇摇头，默念了句怪人。
日光漫过山脊，零零碎碎洒向大海。男人整理西装，眼角不自觉抽动几下。
奥夫。
他沿着岩滩艰难下行，时不时被脚下的碎石惊出一身冷汗。短短四五米的垂直距离，下到底部时他已经头晕眼花。
但地址上写的，就是这里。贝尔里斯特北郊，热砂海沿岸。
很少有人会来这里。
奥夫自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碰面，他也不想明白。他现在心里满是震惊，恐惧，还有愤怒。
双生蔷薇号沉落了。
自己得到新生的代价……难道是巨轮的沉落吗？
做梦也想不到。
他无力地靠在岩石旁，脑子里一阵嗡鸣声。船沉了，所有人都死了……
是这样吗？
“嘿，你来了，我的朋友。”
愉悦的声音否定了他的想法。岩滩上方，一个金发脑袋探了出来。
“杰克……”奥夫甚至没有力气抬头。他太虚弱了。
杰克走下岩滩，面朝大海，捋捋头发：“你很准时。”
“喂。”奥夫低声说，“双生蔷薇号沉落了。”
“对啊。”杰克笑笑。
面对这玩味的态度，奥夫不知哪来的力气攥紧拳头：“是你干的。”
“不。”杰克侧头，“是命运。那艘船，那些人，注定要在那一天，沉入那片深海。”
“你简直是恶魔。”奥夫咬牙切齿。
“你是第一个这样说我的人，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杰克依然笑着，“不过我并不这么觉得。我不是恶魔。”
“疯子！”奥夫艰难地站起来，“船长是我的兄弟！他是个正直的人！他……这不该是他的命运！”
奥夫说着就剧烈咳嗽起来。杰克却很随意，只是点点头：“说下去。”
“你害死了他们所有人……”奥夫声音嘶哑，“我要通知蔷薇堡，让他们把你这个恶魔抓起来，烧死在火刑架上！”
沉默，只有海浪声。
片刻后，杰克又笑了起来，笑得更大声了，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奥夫啊，我的好同伴。”杰克转过身，摊摊手，“如果你要抓我，那就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等你带着皇家卫队来把我绑上法庭！”
他说完狂笑起来，一只手用力搭在奥夫肩上：“来！我送你上去！走吧！走吧！”
奥夫惊恐地怒瞪双眼，却好像被一股无形立场压迫，完全无法动弹。
“你不敢！”杰克话锋一转，瞳中透着浑浊的狂热，“你是害怕了，所以你威胁我。而且我能感觉到，你在质疑我！”
奥夫沉重地呼吸着，浑身不自然抽搐。
“双生蔷薇号沉了，而你是幸存者。如果你去举报我，想想会发生什么吧。他们会把你当做我的同伙，然后用最可怕的刑罚，强迫你说出我的下落。”
杰克咧着嘴，癫狂着：“你很精明，不用我多说。现在唯一的出路，已经给你指明了……接收神的恩惠，像仆从一样忠诚地活着。”
他大笑着张开双臂：“你是幸运的！神不会轻易施恩于凡人！感恩吧！然后跪倒在神的面前！”
斑驳阳光落在杰克背后，阴影中的他如同逃离炼狱的恶魔，唆使着内心动摇的将死之人。
奥夫终于无力地瘫跪在地。他彻底输了。
混迹黑市多年，在心理博弈上，奥夫从未承认遇见旗鼓相当的敌手。
但这个恶魔般的年轻人好像把人类研究透彻了一般，一切威压在他眼中，都只是耍猴把戏。
“神明意志的代行者，以恐惧和绝望为食，为新秩序的到来而高歌吧！”他的鼻息带着海水的腥气，“诸神的黄昏将至……这是属于旧日的狂欢。”
奥夫已经被压迫得喘不过气。他气息微弱，跪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你……和旧日有关。”
杰克没有回答，只是咧嘴狂笑。他的声音也变了，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海水，晦涩低语隐于浪潮。
“就像人类面对蚂蚁一样，神明对凡人，也不会展现太多耐心。”他说，“做出你最后的选择。”
心脏好像要被压碎，头脑中充斥着低语声，好像快把脑袋炸裂。奥夫的脊椎以极度扭曲的角度弓下去，节节断裂之声爆响。
他眼白全露出来了，鼻子嘴巴里都冒出黏液，手指像枯萎的树藤那样扭在一起。
“我……追随你……”他艰难地发出声音。
“很好。”
恍惚的视野中，突然出现黑色的触手，猛然洞穿奥夫胸膛。异常黏着的鲜血喷涌，无法理解的诡异力量顺着触手涌入体内。
那感觉……就像是枯瘦的身体里被强行塞入了整个宇宙。
“你……究竟是谁？”
奥夫被触手举在半空。在意识崩塌前，他看向杰克。
“我是神。”
奥夫永远不会明白，自己究竟看见的是什么。
那是人类无法理解的……某种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