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妩转念一想,这倒也是,总归还燃着一支。只是,龙凤呈祥本是一对,如今灭了一支,似乎还是有些不太吉利?
见赵成熠那样目光如炬地望着自己,她觉得此刻再多说什么,倒显得矫情了。
其实,她本就不是迷信之人,心知这些婚俗只是讨个彩头而已,无需如此斤斤计较。
方才,她心下一急,直直从塌上奔下,这会儿脚上并没有穿鞋,赤足站了好一会儿,寒意自脚下直逼全身,不由打了个冷颤。
赵成熠猛地将她抱起,她大“啊”一声,手足无措,磕磕巴巴问:“你……你干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笑着打趣:“今晚是本王与王妃的洞房花烛夜,难道本王不应该做些什么吗?”
到底未经人事,他如此直白的调侃下,沈清妩已经羞得满面通红,身子缩成一团,紧紧挂在他身上,头都不敢抬一下。
其实,赵成熠只是见她赤足站在地上,担心她受凉,才将她抱起,稳稳放到塌上。原本,他是一点邪念都没有的,可是此刻温香软玉在怀,再一低头,看到怀中人含羞带怯的娇媚模样,他自然把持不住。
沈清妩被他放在身下时,并没有反抗。他娶了她,并不是摆在家中观赏的,她是他的王妃,不能拒绝他的求欢。是以,她乖顺地依偎在他身下,软成了一滩水,任他为所欲为。
这一夜似乎无边漫长,她仿佛在火里水里走了一遭,到他停下,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点力气。
她侧身躺着,背对着他,赵成熠看不到她的神情,将她翻转过来,抱在身上,轻声问:“还疼吗?”
沈清妩摇摇头,一大滴眼泪却从眼眶滑落,滴在了他的心上。
赵成熠莫名心慌,拥着她,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她的背,语气之中满是愧疚:“阿妩,我知道,嫁给我是委屈了你,但是我发誓,今后都会对你好的,从此以后,你安心待在我身边,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沈清妩笑得怆然:“京中人人都说我是不知检点的破鞋,殿下娶了我,才是委屈吧?”
他吻去她颊间的眼泪,温柔地哄:“你是我的王妃,是我要相伴一生之人,我何必在意旁人如何说,如何做?我们有细水长流的一生要携手度过,你只需相信我,相信你的夫君,相信我们会有长长久久的平常日子,好么?”
她目光清明,像一弯清澈的湖水,直直望着他,仿佛要望到他的心里去:“你说的,是真心的吗?”
但凡男子,无不在意妻子的名节贞操,凛然出众如她的父亲,当今相国,都不能免俗,她的夫君,堂堂楚王殿下,真的可以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吗?
赵成熠执了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何曾骗你?”
沈清妩哭得泪眼朦胧,一字一句问:“你永远不会骗我吗?”
他似有片刻踯躅,但终究郑重地点头,向她许诺:“我永不负你。”
连日来,所有的委屈仿佛都在此刻释放,她扑倒在他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他任她在自己怀中发泄,什么话都不说,只温柔细致地哄她:“阿妩乖,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他低低地唱起来,一遍又一遍。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耳边只余下他低醇浑厚的嗓音,她沉沉睡去。
早间醒来,桐欢正在房内收拾,见那满地狼藉均是他们昨晚留下的大作,沈清妩微微红了脸,语带娇怯地对桐欢说:“你下去吧,我自己收拾。”
桐欢正要打趣自家小姐,赵成熠走了进来,一掀帷帘,见沈清妩尚未起身,在她鼻间轻轻刮一下,语带亲昵地道:“已经是楚王妃了,还这么容易脸红啊?”
沈清妩羞得低下头去,将他的手握在掌间,翻来覆去把玩,不发一言。
桐欢在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惹来沈清妩微恼的一瞪。
不怪桐欢好笑,实在是她侍奉沈清妩十年来,从未见过一向伶牙利嘴的小姐如此小女儿姿态,难免有些新奇。
见沈清妩盯着自己的掌纹垂眸不语,赵成熠扶额轻叹,笑道:“王妃呀,本王还真是有所不知,原来你还会看相呢?”
新婚第一天,便被贴身丫鬟与夫君轮番调侃,沈清妩原本便是脸皮薄的人,此时更是羞得说不出一句话,将他的手甩开去,气得绷紧了脸,映得颊边凸出来的两个小小梨涡格外娇媚动人。
桐欢为她梳妆,依稀想起他昨晚唱的歌谣,沈清妩有些好奇,问:“殿下昨夜唱的那首歌煞是好听,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学来的?”
赵成熠的身子微不可察地一怔,极快掩饰过去,笑着回答:“是我少年时,母妃教我的。”
见他面上在笑,语气之中却有察觉不出的失落,沈清妩捉了他的手,轻声道:“是我不好,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赵成熠满不在意地笑笑:“无妨,左右世上有些伤心事,已经结成了痂,即便你不去揭,它也依然存在。”
沈清妩觑着他的面色,小心翼翼征求他的意见:“如今我已是你的妻子,我想同你一起去祭拜芸慧皇贵妃,可以吗?”
那是她的婆婆,作为新媳,于情于理,她都应当前去祭拜。
赵成熠回握住她的手,点点头:“思芸陵离楚王府不远,待用过早膳,我们一起前往。”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好。”
夫妻二人正浓情蜜意,鹣鲽情深,赵岩叩门进来。
见他手上端着一个瓷碗,里面是乌漆嘛黑的药汁,沈清妩不解:“这是什么?”
“这……”赵岩觑一眼赵成熠,垂首不语。
赵成熠抚弄她一头如丝乌发:“是调养身体的药,我特意吩咐他们备下的,今后每日都需要服用。”
那药极为膻腥,沈清妩被熏得转过头去,一脸抗拒:“我没病没痛,不喝!快拿下去!”
赵岩一脸为难,看着自家王爷。
赵成熠正要劝她,桐欢眼明手快,已经亲自端了那碗药,上前一步,笑嘻嘻说:“小姐,这事关楚王府的子嗣传承大事,你可不能任性!”
沈清妩吃了一惊,指着那药:“这……这是……那种药吗?”
赵岩躲开她的目光,仰头望天,赵成熠笑而不语,似是默认。
沈清妩无奈,接过桐欢手中那苦涩至极的药汁,一饮而尽。
赵岩端着空荡荡的药碗,跟在赵成熠身后,一脸的魂不守舍。
赵成熠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缓慢,赵岩一个不察,与自家主子撞个前胸贴后背。
赵成熠回过身来,负手看他:“怎么,见本王连自己的孩子都要毒害,你良心不安、愧疚难当了?”
他在笑,赵岩却觉得那笑中透着一股诡异的阴寒,忙跪下说:“属下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
赵岩不怕死地说下去:“只是属下觉得,王妃这样不知情,实在有些可怜。”
赵成熠目光如炬,望着远处:“可怜?阿岩,你可知道,我的母妃死去时,被人扒光衣服,吊在宫门曝尸三日,任无数人指指点点,品头论足。我去时,那尸身已经完全腐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味……母妃生前是那样爱干净的一个人,蒙受不白之冤死去,连尸身都不能得到一丝一毫的尊重与保护……我哀求父皇,准母妃入土为安……父皇冷冷回答:‘如此不贞不洁之人,怎配入我皇家园陵?’我连母妃的尸身都护不下,任几个宫人丢在乱葬岗……阿岩,你说,我的母妃,难道不可怜吗?我曾经在梦中见过她无数次,每一次,她都厉声质问我,为什么这样无能,为什么这样无用,已经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不能手刃仇人……”
他的声音低低的,极轻极慢,仿佛在诉说一件与己与关的事情,可是,那声音又这么悲凉,连带说话人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隐约可见的悲伤气息。
赵岩一时无语,只能暗暗叹一口气。
自家殿下的无奈与艰辛,他又如何不知?只是,一想到王妃那天真烂漫的模样,他又不免惋惜。如果有一天,王妃知晓真相,届时,她与殿下之间,要如何收场?
实在是冤孽。
赵成熠命他起身:“本王要带王妃前往思芸陵,你下去准备一下。”
赵岩起身,神情古怪地望了自家殿下一眼。
思芸陵,那是芸慧皇贵妃的衣冠冢。这么多年来,除了朗小姐之外,他从未见殿下带任何女子前去祭拜。如此看来,在殿下心中,王妃她,至少还是有些特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