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子上的两人,已演到高潮。
黑衣人拿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巨剑指着前方,站得一番气宇轩昂,昂着首。
“天不生我,地不养我,生灵万物,皆以利至上,万物之利,与我无干。轩辕!”
“在。”另一人站在屠天的另一端,将自己的剑背在身后,白衣翻飞。
“从此以后,势不两立。”屠天收了剑,扭头就走,大有一去不复还的气势。
“屠天,此去便不可回头,也再无回头之日,天界便再也不是你的家了。”轩辕叫住屠天,目光应该是虔诚至极的。
屠天沉默了,回头看了看轩辕,然后,声音更加低沉寒冷的道,
“这天界,本来也就不是我的家。”
……
……
轩辕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身形踉跄一下,低头不语。
那低沉的声音继续说:
“我要的乐世,从来都不是天界这个模样的。”
………
……
等轩辕回过神来抬起头,屠天已经消失不见。
此时幕后的旁白紧接着响起,“轩辕成帝后,万里安康,生民太平。屠天不满天界诸多繁规,屡次犯戒,于月圆一日下界,召上界罪孽深重者于九幽,教习禁术,称魔。”
“至此,鬼界轮回建立,万物可于六道中轮回再世,三皇避世不出,生物自生自息。”
“桃花庵——至此终!”
旁白念完,底下一片欢庆的掌声,台前幕后的戏子们都上台来,各色人物都一齐摘下面具,向台下鞠躬致谢。
从相识、相知到决裂,不过一场戏的时间,雪儿却觉得好像度过了一生。
原来有的人从茫茫人海擦肩,只一瞬,便永不再见。可是想起来就犹如花瓣般轻柔。
而有的人明明知根知心,漩涡深渊时不曾言弃,却在将一切都终于平息后,分道扬镳。想起来就如梗在咽,淤塞于心,咽不下也吐不出。
桃花庵讲的大致是这样:
屠天是恣意散漫的,天界的繁华、墨守成规从来都不适合他,当初与轩辕一同治世时,两人都是想着要天下太平,却从来没有谈过该是怎么样的太平。
是所谓天下归心,天为尊,而万物为卑,繁规束缚;还是渔樵耕读,生灵同类,无拘无束。
屠天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天下,他知道自己适合什么,不适合什么。于是他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任性下界,妄想在刚刚安定的世界上又打出一片火热的天空,妄想让天界的轩辕看清楚,到底天下该是什么样的。
而屠天的离去于轩辕而言,像是一口淤积已久的污血,沉沉的压在他胸口,呼吸不畅。天魔的每一次交战,那口血就重一分,再压得紧一分。他不能理解现在的天下有什么不对,万事万物没有规矩,世界就不会运行起来,没有尊卑先后,世界就乱了。
可是他没有办法再和屠天聊聊了,这个问题已经成了死结,他们的交流只剩下不断的彼此伤害……
桃花庵所没有讲的是后来,
后来,那些不受束缚的魔民四处烧杀抢虐,无恶不作。没有了繁规束缚,屠天再也掌控不了,魔界成了一团乱麻,只有天界每次一次次出兵平乱时,他们才会又拧成一股绳,一致抗外。
再后来,魔界的一次次作恶,天界一次次的心慈手软的放过,终于引得三皇出世。屠天在九幽自杀,魂魄也被轩辕镇压。
这两个有血有肉的人才才真正的在这世界消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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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散了场,雪儿还是不想走,拉着明澈要去猜字谜。
明澈摇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叹了口气,把迈出去的几步退回来。即使再不情不愿,谁叫他灭了人家全族呢?
……
“南哥哥,这个‘一钩新月伴三星’是啥呀?”
明澈盯着那字条眨了眨眼,道,“不知道……”
“……”
“……”
“南哥哥,是不是‘心’字?”
明澈眨了眨眼,脑袋一片晕乎。
……
一旁的店家连忙飞一般从拥挤的人群里蹿出来,“这位小姑娘真厉害!”
一旁的男子一拍大腿,懊恼的说,“哎呀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可不就是‘心’字嘛!”
……
“南哥哥,‘身残心不残’是不是‘息’字啊?”雪儿问。
明澈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点点头,听也没听就点点头,“对。”
“南哥哥……”
“……南哥哥!”
“……”
—————
“对。”
“嗯。”
————
“这位小客官又答对了!”
“哎呀!就是啊!这位小姑娘真厉害!”
……
“南哥哥,你看,这个‘六合指尖过,十殿阎罗恶。’(打一人物)好有趣。”
明澈瞥了一眼,半晌才默默吱了一句,“我。”
“啊?”雪儿摸摸头,睁着大眼睛问,“什么?”
因为明澈说得小声,那小贩也一脸疑惑的看过来。
明澈有点不自在的提高音量,仰着下巴说,“九天战神,明澈。”
一旁的小贩看了看手中的答案条子,露出来惊异的目光,“客官!答对了。”
一旁当背景板的那个男子又激动得一拍大腿,拍到了旁边大汉的腿,与后者尴尬对视一眼后,又激动地道,“可不是嘛!我怎么想不到啊!这九天的南将军可不就是‘横扫六合,恶如阎罗’嘛!”
雪儿皱起眉,跨步上前,语气不善,“什么恶如阎罗?”
“哈?这都不知道?”一旁一个妇女脸涂得五颜六色,掐着嗓子尖尖的说,“那九天的将军,镇守着南天门数千年,刚开始的时候还装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循规蹈矩的打仗,只要是不服从天界管教的氏族,挨个给他揍了个遍。哈——那时人们怎么说他来着?”
另一个老者插嘴道,“说他如同九天的太阳,是九天的脊梁,都叫他镇南殿下。后来娲皇一死,可不就马上原形毕露了!那娲皇刚刚在昆仑仙逝,那南将军……就露出了尾巴,拿着一把龙吟,将九天杀了个遍,一直冲到昆仑去,后来还杀回了凌霄殿,喊着要杀了天帝,自立为王。哼,威风得好!最后还不是落得个魂飞魄散、永不成神的下场。”
“魂飞魄散?”雪儿吸了一口气,“那为什么南将军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又回来了呗!啧啧啧……他是谁啊?女娲之子,谁杀得了他?”一个穿着玄衣的男子漠然道。
“……”雪儿咽了咽口水,回头去看明澈,明澈依旧是一片平和宁静,眸光随着一片斑斓的灯火闪闪烁烁,似乎那些纷纷扰扰都不属于他。
什么魂飞魄散、什么十恶不赦、什么永不成神,与眼前这个宁和寂静得犹如雕像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南哥哥。”雪儿叫了一声,“我们回去吧。”
“好。”明澈眨了眨眼,转身离开,雪儿不近不远的跟在后面,思绪飘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