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刚过,入夏不久,天气舒适,月正明。
靖南王府西苑一处厢房里,一位女子躺在床上。她姣好的面容略显苍白,看得出她现在很虚弱。
她刚刚诞下了一对龙凤胎,这对整个王府来说是件大事。
她叫支无华,是靖南王风贯山的侧妃。
她本是北方关外蒙族女子,虽生于普通人家,却长得楚楚动人,尤其是她那一双水灵的眼睛,清澈、干净、迷人,惹人心醉,是草原上公认的美人。
两年前,靖南王风贯山出兵南越,三战三捷,平定了当地叛乱,中原大楚王朝声势达到鼎盛,北方少数民族部落纷纷前来朝贺。
蒙族作为北方最强盛的部落,近年来日益强大,屡屡有进犯中原之野心。这次却鲜有地提出要与大楚和亲,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草原上最美的人儿——支无华。
蒙族可汗亲封支无华为牡丹公主,与大楚联姻,对象正是战功赫赫的靖南王风贯山。
众所周知,大楚皇族姓重,现有四位王爷,其中三位是皇族:敬亲王重明,端亲王重彰,礼亲王重耀。他们分别是当朝皇帝重华的二哥、四弟、五弟。
在大楚王朝,以异性封王的只有靖南王风贯山一位,足以说明其战功卓著。
风贯山时年三十九岁,已成家多年,没有子嗣。
依着蒙族女子的骄傲和烈性,是决不会嫁到中原王府来做侧室。可是这次,却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据说,这次除了蒙族可汗想与中原大楚王朝缓和关系外,作为和亲当事人,支无华是自愿而来。
一位是年轻貌美的草原美人,一位是杀伐疆场的中年王者,相隔万里之遥,竟成就了这么一段姻缘,也是一件奇事。
那风贯山,十七岁入军旅,赤血沙场十七年,从小军卒一步步升至镇南将军。五年前,先皇帝临去世前,南方战事虽已平息,为保南方永宁,特意加封风贯山为靖南王,赐字“东南金柱”。
自此,风贯山成为大楚建国以来,第一位异性王爷,算得上真正的草莽出身,算得上真正的英雄。
自古便有美人配英雄之说,这本是件朝堂之事,却在民间引起了极大关注,江湖上也不例外。
素有江湖百事通的八仙台放出武林美人榜,蜀中天心城劳舒月、劳舒音姐妹,江南拜剑阁夏南,靖南王府支无华,并称武林四大美人。
因为前面三人均为江湖望族或门派掌门之女,江湖人士均有所耳闻,并不为奇。独独这支无华,美人之名一夜间响动江湖。
盛名之下,其实难负。
因为年轻貌美,加上心地纯良,虽为侧室,支无华在王府受到的宠幸丝毫不亚于王妃。
那靖南王妃本是贵族出身,心胸并不狭隘,虽心有不悦,奈何自己一直未能为王府产下一儿半女,心有亏欠,因而正侧两室相处一直还算和谐。
风贯山虽已居王位,然而边防重任始终揽于一身,一半时间在外驻防、演练军队。归家后一部分时间处理朝中政务,其他时间基本就是由支无华伴着了。
所谓世上本无事,全属庸人自扰。
久而久之,府中慢慢有了各种议论,有说王爷要带侧妃往南越常住的,有说王爷在京城另置了一处别院专宠侧妃的,甚至有说一旦侧妃产下子嗣,王爷就要废正立侧的。
靖南王妃起初并未在意,她是大家闺秀,自是不去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自从去年中秋大夫确诊支无华有了身孕后,风贯山的注意力完全投入到西苑那边去了,再未踏入她这东苑半步。
望着那天上的明月,靖南王妃心中只是寂寞,是孤独,是失落……
直到有一天,她对着铜镜,发现自己左侧鬓角有了几根白发,她莫名地生出极端的恐惧。
她想象着自己衰老的模样,想象着西苑住着的那位蒙族女子,她仍是那样的年轻、秀美。她倚在风贯山宽厚的肩膀上,风贯山柔情似水地拨弄着她的黑发,就像十五年前她刚认识他时一样。
多么甜蜜!那时的他们。
多么甜蜜!现在的他们。
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是尊贵的靖南王妃。
她要的不多,只希望能留住丈夫一丝丝的爱,为何这也不许?为什么要全部把他带走?
问题没有答案,因为她选择了女人最深沉的方式。
她把最悲伤的眼泪藏在了黑夜。
她把最深刻的仇恨种在了心底。
元宵节后,风贯山外出巡查边防至今未归。王府大小事务一应由王妃掌控。支无华的生产比预产期提前了一个月。
这是她的机会!
第二天,王妃带着一众下人,在府中军士的护送下,到城北王母庙敬拜上香,按照惯例,她将在王母庙斋戒三日。
就在当天夜里,靖南王府出了两件事。首先是靖南王府藏书楼失火,巡逻的下人发现得早,及时呼救,火势很快被扑灭了。然后是靖南王府新出生的男婴失踪了。
第三天一大早,王妃领着众人急匆匆赶回。
西苑的厢房内,支无华怀抱着一个女婴,两眼无神地望着那个空空的摇篮,嘴里含糊地念叨着。
“瑞图,瑞图……”
风瑞图,正是她那出生三天的儿子的名字。
那是元宵节后风贯山要走的时候,风贯山和她给取的名字。
“如果是男孩,就叫风瑞图。”
“春临人间二月暖,风满乾坤现瑞图。”风贯山轻轻抚摸着支无华的肚子。
“如果是女孩,就叫—”
“就叫风潇潇。”
“潇潇风雨总有情,待取芳樽相对倾。”支无华望着窗外的小雨,眼中满是幸福和不舍。
“好,好名字。风潇潇,风瑞图。瑞图,潇潇……”
城外三十里,棠棣镇外的一个村落。
一位年轻的白衣男子在倒塌的房屋中四处寻找。
抬眼望去,稀稀落落的十几间房子七零八落,满地都是山洪过后的痕迹。只有一位穿着破烂的人瘫坐在一处矮墙下,两眼发呆。
“没了,没了,都没了……”
“你好老乡,这村子里的人都去哪了,你知道吗?”
那人只是呆呆地说着“没了,没了,都没了……”,完全没有理会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低下身子,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轻轻递到对方手中。
他站起来,年轻的脸上皱起了眉头。
“这该死的雨,怎么偏偏是昨天,但愿老人家和孩子不要出事才好,不然马大哥那里……”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然后一提气,人已经快速地往镇上方向飞去。
看这飘逸绝尘的身姿,正是那云会风,人送外号“云中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