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亮火褶,点上油灯,青青开始写字。她先是写:
道不同,不相与谋。
写了七八遍。
后又写:
杨锐。
反反复复一直写。杨锐走遍了整张纸,青青胸口一热,两行清泪,点点滴到杨锐上,泡开了墨。
没想到,整整一年过去,听到昔人的消息,胸口仍似被重重捶了一拳。徘徊来去,走不出你的阴影。我的所有的关于爱情的热情都为你燃烧已尽。那种心心相印、两情相悦,此生不知还会不会品尝到?挽回,还能不能?即便挽回,又能回到从前吗?想哭。
傍晚抚琴,突然自我感觉良好,有点文艺小青年附体。决定今晚洗完澡,修理一下头发。
其实一直觉着自己的手艺比较靠得住,自己理的发型比较能有浑然一体的感觉。
还是会想起,甚至于高兴,曾经和你在一起。我懂了你了,你懂了我吗?
近2个月彷徨恍惚中,差点失去自我。已经不流于俗的走到现在,又何苦趟回俗世的浑水,何况世人原觉得快乐的事情,我实在不觉得多快乐。这点“自我”原是自己最深刻的底气,若为了迎合外面的世界,失却了,“我”就不复存于这世了。
这日姚聪来找青青,将至未至,远远瞧见青青的窈窕背影。
“青青!”姚聪快步迎了上去。
那人一扭头,诧异的看了姚聪一眼。姚聪这才仔细看清,这人并不是青青。她模样像足了青青,同样的小圆脸,大眼睛,但青青眉毛弯弯,满脸稚气可爱,她眉毛短促上挑,神情中隐有一丝凶狠。并且青青向来喜爱素雅的色彩,穿着朴素,打扮无华。她一袭黄衣,艳丽的耀眼。
“认错人了。打扰打扰,抱歉抱歉。”姚聪道。
那女子鼻孔里“哼”了一声,径直走了。
姚聪好奇心大起,悄悄跟在后头。
黄衣女子身形飘忽,姚聪脚下催劲,她人极机警,不断后看,似是防备有人追踪。姚聪防她发觉,时不时躲身起来。
此地走巷高低甚是曲折蜿蜒,道旁多户人家,翠叶欲滴,晨露滚来滚去。
“滴滴答答”天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姚聪用手抹开脸上雨水,转瞬间黄衣女子消失不见了踪影。
姚聪顿足暗暗叫苦,前方忽又见到一个黑衣人快步走来。
姚聪以为他发现了自己,大惊之下,反而心下坦然。
哪想那人走近了过来,痴痴呆呆的看了看树上滴水的花蕾,喃喃自语:“真美啊,就是这样才美。”
姚聪发现他有一双明亮异常的眼睛,心道:“这人武功修为很高啊,不知是哪一派的大高手?”
风声呼呼,雨转作青豆大小,飒飒打落不少花叶。
那人失魂落魄一般,盯着满地残花。嘶哑着嗓子道:“是我,是我啊。”
姚聪看他目朗眉清,大好一个男子,心下不忍,忍不住就要说话安慰于他,刚张了嘴,一团黄影由远及近过来。
黑衣人触电一般拔开步子,飞也似的走了,那团黄影飘忽随后远去。
到了青青的小宅门口,姚聪远远就叫嚷着:“青青,青青。”
没有人回答。
“咦,这会儿能去哪里?”姚聪怪道:“也要吃中饭了呀。”
姚聪不见人来就推了推门,门吱吱呀呀开了,饭香飘了出来。
屋内空无一人,姚聪踱来踱去,发现地砖上依稀可辨几个大大的脚印,那绝不是女子的脚印。
青青如堕梦中。
她好好的在烧饭,鼻中忽闻有浓甜之极的花香,跟着便不醒人事。
醒来她发现自己好好的睡在锦被之中,被窝熏得香香的。她不想睡了,肚子觉得饿,于是就坐起身来。
床蒙着粉色纱帐,青青撩开纱帐,床下摆着绣鞋,插脚进去,滑滑的,鞋面上细密绣着小花,十分精致。
青青父亲是两袖清风的官,在小宗虽地位尊崇,却并无什么特别的物质享受,要说家中陈设,怕是多半比不上富商大贾。
这阵子流浪在外,青青饱尝疾苦,不讲究惯了,一下子落入这般待遇,满腹狐疑。
“尊主,你醒了。”一个圆圆脸的女孩捧着花瓶走了过来,语气又惊又喜。
“尊主?”青青愕然。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什么尊主?怕是认错人了吧。”
“尊主,你睡了三天三夜,终于醒了。”圆圆脸女孩又道。
“又睡了这么久?”青青冲口而出。心道:“上次被大蛇惊到,就睡了好久好久,这次是怎么回事,被什么惊到了,这些人又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自己又怎么成了什么尊主?”
“啊,我看你还是有些虚弱,给你熬了参粥,好好补一补。”圆圆脸女孩微微一笑,道:“这就给你端过来。”
青青瞧着她带上门出去了,才舒了口气。
这位尊主小姐家里很有钱,这间房比她的闺房并不大,但装修的富丽堂皇,非常气派。处处见新,处处透着一股豪奢之气。相较之下,她原先的闺房简陋太多。
靠窗的位置有一个大大的画架,画上是一位黄衫少女,青青一见大为吃惊:原来这画上之人正是她自己!
正待细细端详,门开了,圆脸少女一阵春风一样进了屋来。
她捧了一个食盘,食盘上有四味小菜,还有一个秀气的青瓷碗,碗中热气气腾腾是一碗参粥。
“日日给你熬了一碗,就等你醒了来吃。”圆圆脸少女莞尔一笑,道:“有些烫,我喂你吃。”
青青道:“不必不必。”慢慢吃了起来,心想:眼下先静观其变,再作计较。
吃了几口粥,又夹了几口菜,青青精神起来,心思也活络了。
“你叫什么名字?”青青问道。
“尊主,你是不是睡傻了?”圆圆脸少女摸了摸青青额头:“奴婢的性命是尊主救的,名字也是尊主起的,怎么名字你都记不起来了?”
“我不是你们的尊主,你们弄错人了。”青青又吃了一口菜,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是小圆呀。”圆圆脸女孩道:“尊主,我看你呀,还得多休息休息,连小圆都忘记了,好气人。”
“小圆?”青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几乎喷出饭,连忙咽了下去,道:“这个名字起的好。”她连连打量小圆,果然脸圆眼圆鼻子圆,活脱脱一个小圆。
“小圆,我问你,我是怎么到这里的?”
“你一直在这里呀。一直是小圆伺候你的。”小圆道。
“我是说,我这次睡着之前,我都做什么?”青青道。
“尊主,你平日最爱一个人练功,这次你一个人出门,神不知鬼不觉就回来了。你经常如此啊,小圆已经习惯啦。”小圆道。
青青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小圆看她已经吃了个大概,笑眯眯道:“尊主,我沏壶菊花给你,好不好?”
“咦,倒是知道我的癖好。”青青心道。接了小圆递过来的菊花茶,闻之清香扑鼻,喝一口遍体舒畅。
“这菊花味道很好啊。”青青道。
小圆抿嘴一笑:“尊主,奴婢本来以为你睡糊涂了,现在看来,是回了神了。你一向好喝菊花的,这一钵花茶是老尊主从杭州为你采来,前阵子你动也不要动,现在终于喝出味了。”
青青越发觉得扑朔迷离。
一阵喧嚣从外面传来。青青皱了皱眉。
“尊主,奴婢去望望有什么事。”小圆道。
青青正想问问有什么事,点点头,道:“去吧。”已颇有尊主之范。
不一会儿,小圆回来禀报:“尊主,马香主、朱香主正为一事争执不下,请您示下如何处置。是各鞭一百再问么?”
“哪有不分青红皂白先鞭一百的道理?”青青道:“勿动,且等我去看。”
小圆心道:“我本想救二位香主之命,这下凶多吉少。”战战兢兢地垂了头,为青青开了门。
门外花香鸟语,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青青忽觉光芒照耀,到了一个极大的厅堂,堂中摆了一把太师椅,椅上铺着崭新的苏绣,青青料这是尊主坐的位子了,大剌剌的坐了下来。小圆站一旁伺候着。
看堂下杵着两个人,想必是马、朱二位香主了。
二人看到青青,齐声道:“尊主,听属下一言。”
青青皱了皱眉,心道:“这二人争来争去,想听真话须一个一个审过。”便道:“不要吵,你们二人谁先说?”
马香主酱紫脸堂绛紫衣裳,胖胖的身材,活脱脱一个土财主的相貌。他一步向前拜倒,道:“尊主,是属下先到的,论先来后到之理,属下先说。”
旁边那瘦高个儿朱香主急道:“尊主,不可,这件事属下最是清楚前因后果,属下先说。”
青青暗暗好笑,谁先说又有什么分别了?争来争去徒浪费时间。
“青青!”是魏子云,子云来了。
“魏大哥!”青青一见子云,精神了一些,她这些日子一直病恹恹的,提不起劲。
魏子云见青青清减许多,目露悯色。
“你这,是要继续待着么?”魏子云看了下青青脸色,道:“这里的天气会一直热下去,我可以陪着你,可你不要回家了么?
青青这段日子吃尽苦头,已经无心再看什么风景,确实可以回家去了。
“魏大哥,我自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