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这个字冷酷而绝情,更不幸的是来自恩然,但更像是来自我自己。
我带着豆芽儿晒了太阳,傍晚又一起赏月亮,然后就让母亲接了回去。母亲来接豆芽儿的时候,恩然悄悄地落泪,我也看见了。就凭这一点我没有理由责备她,一点也没有。母亲上火车之前我告诉他,如果豆芽儿的外公外婆过来看豆芽或者接豆芽儿过去住都可以。我再三叮嘱我和恩然的事情,家人就不要参与了,关键是不要吵架。
豆芽儿走之前我还觉得我只有二十三岁,可是豆芽儿走了之后,我才感觉到三十将至。因为我和恩然这时候就站在火车道的南面,面向道北。我们从道南走向道北,只需要一秒钟,也回到了我一直逃避的七年后。
“怎么想着把豆芽儿生下来呢?”我问。
“因为我怀孕了,你的孩子。”
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我已经不记得怎么让她怀孕的了。
“你忍心离开她吗?”
“不忍心,但现在我们又有什么不同,豆芽儿同样不在你身边,不是吗?”
“那是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一件大事要解决,但很快我就会把豆芽儿接回来,或者我回家乡去陪她。”
“那样也好。现在是时候说说我们的事情了!你已经装傻装了一年了,是一年多了!”
我其实没有太多变化,现在的我和这一年来的我几乎都没有多大区别。
“要走过去吗?”我问。
这时候一列火车从我们面前疾驰而过,我数了数,整整十六节车厢。
“我对你是内疚的,所以我选择为你生个孩子!你可知道于新家,你和于新家没什么区别,你比于新家更放荡不羁,于新家只是你的一个缩影,你可明白!”
“明白!”
“我们本来不是一路人,你更喜欢简单的生活,而我喜欢的是和我容貌匹配的生活,这样说你可知道。”
恩然还是提出了她的容貌,并且提出和她容貌匹配的生活。我诚然不知那是怎么样的生活,可是当道北的风吹过来的时候,我低头看了看我的手机,手机日期已经是2019了!
这一年来,我更像是沉到水底的石头,任由世界如何变换,我只关心和我肌肤相关的水的温度。至于我这块石头曾经是弑杀过飞鸟,还是攻打过城池,我都已经不关心。面对恩然,面对即将离开我和豆芽儿的做法,我异常淡定,甚至是赞同她的做法。
在我看来,人皆自由。考虑别人的看法,考虑家人的感受,那呈现的将不是真正的自我。当初恩然屡屡提出离婚,让我做的那些荒唐事,事实上也是如此,那本来并不是恩然的错,还是因为自己早就有了那样的不会行为的思想,然后变成了现实。
欲望,曾让我不知死活的横冲直撞,然后让自己杂乱不堪,浑浑噩噩。
我大步走过了火车道,还有恩然。
站在道北,背后就是火车道。
那里很快就会有火车经过。
火车直接把混沌从我的世界里划了出去,道北的天空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就连空气都是透明的,我可以看的很远很远。
“曾经,我对于婚姻是好奇的!心里想,那将会是怎样开心的旅程呢?”我回头看着恩然说。
“后来呢?”
“后来发现婚姻是两个人相互容忍对方的过程,谁更有耐心谁就更加幸福,也会给对方带来幸福!”
“我这一点做的不好!”恩然说。
在我的印象里,她从来没有主动说过自己的不好,我说过但不是说自己不好。恩然每次提出让我不赞同的事情时,我说的是:好的好的,随便你!其实这句话和“不可以”是同样的意思,只是我那时候也是带着情绪说出来的,肯定也对恩然造成了伤害。
我清醒了,因为我清晰的看到了道北的一切。物流公司的货车正深沉的驻足在停车场,忙碌的叉车不停的前进后退来装着货物。物流公司对面就是我们住了七年的小区,我们住的地方是从那直走进去两百米,然后左拐,再左拐。
我和恩然这时候拉开了一段距离,这段距离足以让我没有办法把她再次揽入怀中。也许这将是永远的无法做到的事情了,我看看恩然,她苦苦的笑了笑。
“已经离了吗?”
“嗯,距离现在已经一年多了!”
“那我们在非法同居?”
“应该是非法的!”
“为什么不离开我,是不是因为孩子。”
“嗯,更多的是为了你。你还记得大家喊你傻子吗?其实你不光是个傻子,还是个疯子。我们一起回家,你就疯了,所有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有吗?”
“只是你不记得了!这一年来我在做善事,有时候我都觉得我很伟大。我完成了两件大事,一是帮你要了一个孩子,二是让你过渡到一个正常人。”
“谢谢。你一直是个善良的人。”我说这话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外人,因为在我们是夫妻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这样夸奖过她。
“就这样吧!”恩然又说:“这一年来,并没有什么不好,我也深思熟虑了我们的事情。既然分开了,我们都应该尝试新的生活,因为那又是另一种生活方式。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我这时候回忆到原来的那些雨,静静的落在河面上的那些雨。本来是意气风发,穿过了乌云和闪电,带着希望和激情,但最后还不是融入了河流,变成了一滩如墨一样的河水。我和恩然不也是那样的两滴水,我们在空中碰撞,并融为一体,然后打着滚跑到嘉兴这个河里,然后我看不见自己,更看不清恩然。最终我们在混混沌沌的河水中,忘记了自己原来的模样,只记得还存在着。
“嗯,希望你有新的明天。”我说。
“也把同样的祝福送给你,我们都已经厌倦了,不是吗?”
“是的,我同意了!”我说,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爽快的答应离婚,说出来我一身轻松,头脑也明快了很多。
我们像是一滴被嬉戏的雨拨弄到岸上的水珠,然后主动的分成了互不干涉的两个个体。我身上还有一个豆芽儿,她孑然一身。
“豆芽儿是我的,也是你的。我和你一样对她有着希望和祝福。”
“嗯,永远都是!”我说。
“那我们就此别过,我回到道南,你在道北!”
“好!”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