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风雪渐大……
老张头扶着膝盖缓缓站起,躬着腰,轻轻的敲着腿,老张头正准备回去。
忽而听到风雪中有着不一样的响动。老张头停了停,转过身来怔怔的望着风雪中的远方。
不一会儿,远方依稀出现了一辆兽车的模样,然后,通体雪白的雪獒拉着兽车极快的撞进老人的视野。
兽车后面,有一个黑色的如同一个鬼魂一样飘着的身影,让人心悸!兽车上仿佛还挂着一个算命先生似的招牌样的布幡。老人并不识字,只是觉得这些江湖骗子不应该到这里来。他们应该去城里,这里没有他们要的东西!
兽车稳稳的停在了老人的身旁,一个青衣少年从车上下来,说话倒是客气,不过,那个白衣兽裘的少年显得倨傲无比,依然坐在兽车上。
“什么?井头村!”老人听见他们的问路的地方,有些意外!
老人楞了楞,然后双眼一眯,问道:
“两位……是京里来的吧?”
“不瞒老丈,我二人确实是是从洛京而来。”
听了这话,老人的面色立马冷了下去,说道:
“井头村!不知道!”
说完,老人转身就走,把老烟斗往腰上一别,背过手来就往家中走去。
赶客之意,一览无余。
老人在前面走着,那两少年架着马车在后面慢慢悠悠的远远的跟着。
老张头见这两人就这样远远的吊着,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老人又停了下来,从腰上拿下烟斗,不急不慢的塞着烟丝,然后点上。
兽车又一次停在了老人的身旁。
老人“叭叭”的嘬了两口烟,看着面前的这两个富家子弟。
洛邑不仅仅只是指一座城,还包括城周围的广袤的直属皇族的封地。
不过洛京的繁华跟井头村没什么关系。做为洛邑的边缘地带,背靠着苍茫山脉的支脉,这里跟外面的交流并不多。就算是那些要进苍茫山脉的人,他们也会去其他的更好的进山点,比如离的最近的,几百里外的乌木镇。
老人眼一撇,看着那青衣少年问道:
“说吧!你们要干什么?”
青衣少年先是微微施了一礼,说道:
“打扰老丈了!小子行医至贵地,现天色将黑,想寻一地方歇息一晚!不知贵地方便与否?亦不知井头村是否有人家方便住宿,若没有,小子去别处也可!”
老人看了看兽车前那块被风吹的“呜呜”响的招牌,问道:
“你是医师?”
青衣少年拱拱手道:
“是,自幼随家父学医,治些寻常之病倒是无妨!”
老人“叭叭”的抽了几口烟,对青衣少年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说道:
“跟我来吧!这村上也没有客栈,今日若是不嫌弃老汉家贫,就在我家睡一晚吧!”
青衣少年道了谢,牵着兽车跟在老汉身后,不时和老人说上几句。
只是那白衣贵气少年,还是坐在兽车之中,让老人很是不喜。
……
走在路上,老人问道:
“对了,小郎君怎么称呼啊?”
“晚辈姓张,弓长张,名为冬青,冬天的冬,青色的青,张冬青。老伯唤我冬青便是。”
……
张冬青牵着兽车跟在老人身后,不知为何,洛京之外的人,尤其是那些边缘之地的人,都很是厌恶洛京之人,一听说他们是洛京来的,都不愿理睬他们。
不过像这位老人这么明显的确实不多见!
可是,姜远倒是对这些对他们不欢迎的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兴致勃勃的看他们语气里有一句没一句的刺着两人。
一脚一脚的在雪地里跋涉着,上了一个坡后,张冬青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道路的尽头,绵延的山脚下,一群低矮的土屋依着山脚的平地绵延而起。
贫穷,落后。
就像张冬青见过的许多村落一样。
在这片道法通神的世界里,有人毁天灭地,有人贫穷致死。
这才是这片大地上兆亿人族的生命常态。
到了老人家中,老人的儿子倒是对张冬青两人客客气气的,就像平常的庄稼汉巴结城里人一样的姿态。
老人明显不喜自家儿子的这幅“奴颜媚骨”的样子,当着俩人的面狠狠的踹了他儿子一脚,然后在自家孙子崇拜的目光里带着孩子们去到了院子里!
汉子讪讪的笑着,拍了拍衣服从地上爬起,然后进了里屋忙活去了。
张冬青和姜远两人只好装作没看见的喝着茶!
张冬青听叫汉子的脚步远了,喝着热气腾腾的粗茶,看着姜远问道:
“所以,这些年纪大的洛邑人为什么会这么反感洛京里的人?”
姜远双手捧着茶,喝的不像一个贵衣公子。说道:
“他们不是反感,他们是看不起!”
张冬青问道:
“为何?”
姜远喝了一大口茶,然后呼了一大口白气,久久的沉默之后说道:
“因为九殿下当年是一个人闯的皇宫!”
“所以,从那天起!”
“洛邑人便开始看不起洛京人!”
张冬青楞了楞,他不意答案会是这样的。
这样的简单!
这样的不讲道理!
姜远抬起头来,对着张冬青邪魅一笑:
“自永光年来,皇宫近卫军里面再没有在洛邑招过兵!”
洛邑的兵,皇室叫他们洛邑子弟。而挑选知根知底的武风昌盛的洛邑子弟从来都是皇帝近卫军和的传统。
因为他们忠诚,可信。
而忠诚和勇武也一直都是洛邑子弟世代皇恩不绝的原因。
而现在……他们的皇帝已经不再相信他们的忠诚!
或者说,现在的皇帝认为他们对于一个皇子的忠诚高于对于自己的忠诚。
……
老人带着孩子们挨家挨户的敲门,告诉他们村里来了个医师,身体不舒服的现在去看看。
然后,张冬青和姜远就开始忙了起来了。
第一个进来的是一个被人抬进来的汉子,腿上绑着木板,还糊着黑糊糊的膏药。
“……”
“怎么回事?”
“从山上滚了下来,腿折了!”
张冬青看着那汉子的腿,已经明显变形,肿胀,皮下出血变紫,压痛明显,触动折断部位可以听到骨的摩擦音。
“忍着点,会比较痛!”张冬青没有抬头的说道。
“行,大夫你尽管来!”那汉子咧嘴一笑。
灵力漫入伤口处,一点一点的对骨折的地方进行复位。那汉子痛的满脸苍白,豆大的汗滴一颗一颗的从脸上滚下!即使如此,那汉子还是一声不吭。
过了好一会,张冬青才收手,用木板固定好,问道:
“知道怎么换药吗?”
那汉子面色苍白的无力的笑了笑:
“山里的人,哪里会不知道换药呢!”
“大驳骨,小驳骨,泽兰,千打锤,崩大碗,苦栋茶叶,九节茶,以上鲜药各取一至二两,捣烂抄热加酒,敷在伤口处,每日一至两次。”
写好方子,张冬青看着那汉子说:
“大药店一般都有鲜药,如果买不起就用你之前用的药膏敷也可以。”
“去那边拿药吧。”
汉子拿着药方,被人搀扶着,到姜远那里,张冬青的药篓在他手上,他给配好药。
张冬青游医都是不收钱的,些许药材而已。所以当汉子要给钱的时候,姜远手一指张冬青,解释了几句,那汉子便连连点头的走了。
“……”
“全身性皮肤瘙痒,有点状或条状的血痂或搔痕。”
“白花草,马缨丹,鹅不食草各适量,煎水,睡前外洗。”
“……”
“风寒感冒,且伴随咳嗽气喘。”
“紫苏叶二钱,陈皮一钱,香附二钱,胡颓子叶二钱,每日一剂,水煎服。”
……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许久了,张冬青和姜远做在院子里,张冬青正在给张姓老人的几个小孙子手上搽药,天冷,几个小孩的手都被冻裂了,耳尖和手上全是冻疮。
小孩都怕姜远,后面飘着的人跟个鬼似的,不愿意靠近他,所以都窝在张冬青身边,探头探脑的看张冬青怀里的狐狸。
张冬青也不恼他们烦,只是和煦的笑着,一个一个都给他们说不要玩冻水、不要玩雪之类的有用的,但孩子永远不会听的废话。
等孩子们的母亲叫他们进了房间,姜远和张冬青来到了屋外,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片广袤无垠的雪地。
沉默良久之后,姜远向着张冬青语气平淡的说道:
“他们有人在骗你的药!因为你看病不收钱。”
姜远说话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
“他们有些人根本没有病!一点咳嗽,一点头痛,也故意找你来治!”
“还有些本就是一些积年累月的老病,还故意拿走好几个月的药。”
“……”
姜远嗤笑一声:
“小农民式的狡猾与贪便宜!”
张冬青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那片星光下的雪地,它一如既往的璀璨和美丽!